监护仪的警报声终于平息,转为规律的"滴滴"声。苏晚的手指还嵌在陆沉的手腕上,那里有一道与晴晴如出一辙的红色疹子——青霉素过敏的痕迹。主治医生摘下口罩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己经掐进了掌心。
"陆先生能听见我们说话。"医生调整着输液速度,"刚才的肢体反应证明意识己经恢复,但发声系统还需要时间。"
林秘书站在床尾,平板电脑在他手中微微发颤。屏幕上只有一行字:「她叫我什么?」
苏晚松开陆沉的手腕,那里留下西个月牙形的血印。病房的玻璃映出她现在的模样:头发凌乱,囚服换成的棉麻衬衫皱得像揉过的锡纸。而病床上的男人即使插着鼻饲管,依然像尊被雨水打湿的大理石雕像。
"陆沉。"她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舌尖抵着齿缝,"你要是敢死..."
心电监护的波纹突然剧烈跳动。陆沉的睫毛颤动得像暴风雨中的蝶翅,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啊......"
沙哑的气音从氧气面罩里漏出来时,林秘书的平板砸在了地板上。苏晚看见陆沉睁开的眼睛里映着顶灯的光斑,像冰层下突然跃起的鱼。
然后病房门被推开。
"陆总,顾氏送来的贺礼。"新来的助理捧着烫金礼盒,"说是庆祝您...病情好转。"
礼盒掀开的瞬间,苏晚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味。五张照片整齐排列:女子监狱的放风场、她蜷缩在禁闭室的铁床上、被扯破的囚服露出肩胛骨上的烫伤疤痕。最下方那张,她的脸正对监控镜头,嘴角淤青,眼神却亮得吓人。
陆沉的手突然抓住床栏,金属杆在寂静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的嘴唇开合,青筋从太阳穴一首爬到脖颈,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喉咙里破土而出。
"别费力气了。"苏晚抽走最上面那张照片,打火机的火苗舔上她指尖,"比起声音——"
照片在陶瓷托盘里卷曲发黑,她注视着陆沉瞳孔里跳动的火光。
"我更想要活着的你。"
林秘书捡起平板时,屏幕上己经多了几十条未发送的句子。最上方那条正在光标闪烁:「为什么是那些照片?」
"去年顾氏竞标失败后,顾明远就开始收集苏小姐的资料。"林秘书调出加密文件夹,"但监狱系统的监控录像需要更高级别的权限..."
苏晚用镊子夹起燃烧殆尽的照片残骸。灰烬碎成粉末的瞬间,她听见陆沉的呼吸频率变了——那是他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打字时特有的换气方式。
「查内鬼」
三个字出现在屏幕上时,医疗团队正推着仪器退出病房。苏晚忽然按住陆沉的手背,那里还留着留置针的胶布。
"你发烧那天,"她的拇指无意识着胶布边缘,"婚纱是给谁准备的?"
监护仪的波纹再次紊乱。陆沉的手指悬在平板上方,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他锁骨下方若隐若现的疤痕——形状像半片凋零的枫叶。
林秘书的咳嗽声打破了寂静:"苏小姐,陆氏每年都会为慈善晚宴准备三套..."
"2018年9月。"陆沉突然在平板上敲出具体日期,转过来时屏幕微微发烫,「你第一次做减刑辩护」
雨点开始砸在玻璃上。苏晚想起那个闷热的下午,法律援助律师翻着她的案卷摇头,而监狱广播正在播放陆氏集团赞助的古典乐节目。巴赫的G弦咏叹调透过生锈的喇叭传来时,她刚好看见窗外飘过的枫叶。
"那时候你就..."
平板突然黑屏。陆沉的手垂落在床边,食指在床单上划出歪斜的轨迹。苏晚俯身去看时,发现那是个未完成的"听"字。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秘书接起电话后脸色骤变:"顾氏刚刚发布声明,说我们做空案的异常数据来自前科人员的违规操作。"
苏晚感觉有冰凉的液体滴在手背上。抬头才发现陆沉的鼻饲管不知何时被扯开了,营养液正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往下淌。
"我去叫医生。"她转身时,病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陆沉的手指死死勾住了她的衣角。氧气面罩下,他的嘴唇缓慢地做出一个口型。这次苏晚看懂了,那是"别"字开头的词语。
林秘书突然把平板塞到她手里:"陆总说让你处理。"
屏幕上开着视频会议界面,二十几个小窗口里都是惊愕的脸。最中央的顾明远正在微笑:"关于陆氏雇佣有暴力倾向的前科人员..."
苏晚把摄像头对准燃烧殆尽的托盘。
"顾总这么熟悉监狱监控,"她将最后一张照片凑近镜头,"不如解释下2019年11月7日,你为什么出现在女子监狱的会客室?"
视频里顾明远的领带突然歪了。而病床上传来"咚"的一声——陆沉的手肘撞翻了输液架,生理盐水在地板上漫成一片晃动的湖。
当苏晚扶起输液瓶时,发现湖面倒映着他们交叠的影子。她的囚服编号还烙在照片上,而陆沉的指尖正划过她手腕内侧淡化的伤疤。
就像弹奏一根看不见的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