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窥黑幕
2018 年的夏末，北京的空气里还飘着柏油路被晒化的味道。王则锋站在1947院机场设计研究院的办公楼前，第三次理了理衬衫领口 —— 左边口袋插着支黑色水笔，右边是红色记号笔，笔帽蹭着胸口，像两颗硌人的良心。他手里攥着入职通知，封皮上 "1947" 西个字烫金发亮，可他总觉得那金色里混着点说不清的油腻。
"小王是吧？杨院长在里头等你。" 传达室大爷指了指停车场最里头的黑色帕萨特，"这车以后归你管，杨院长不抽烟不喝酒，就爱琢磨图纸，你机灵点。"
王则锋点头应着，拉开驾驶座车门时，指尖触到座椅上的褶皱 —— 那是常年有人坐却刻意抚平的痕迹。他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第一页工工整整写着 "帕萨特 1.8T 轴距 2803mm"，这是他在华为卖手机时养成的习惯：把打交道的 "物件" 摸透，心里才踏实。
没等他把笔记本塞回包里，一个穿鳄鱼牌 Polo 衫的男人凑过来，手里拎着个印子 "内部特供" 的纸箱。"师傅，帮杨院长放后备箱呗？" 男人笑得眼角堆起褶子，手指在纸箱侧面敲了三下，"老家带来的酒，不值钱。"
王则锋刚把箱子抬起来，就觉着手感不对 —— 纸箱看着沉，拎着却发飘，底下像是垫了块硬纸板。他余光瞥见男人手腕上的劳力士，表盘反射的光晃得人眼晕。等男人转身进了办公楼，他悄悄掀起箱盖一角：六瓶包装简陋的白酒底下，压着张工商银行的金卡，卡号后西位用铅笔标着 "8888"。
"开车吧。" 杨伟国的声音从后座传来。王则锋回头，见这位头发花白的院长正盯着窗外的工程进度牌，眉头皱得像张揉过的图纸。车刚驶出大院，杨伟国突然开口："刚才那箱酒，扔了。"
王则锋没敢问为什么，只在路过垃圾桶时停了车。倒酒时，金卡从箱底滑出来，他捡起来捏在手里，塑料卡面的温度竟比夏日的阳光还烫。
半个月后，南方某国际机场扩建项目奠基。红绸剪彩的碎屑飘到王则锋鞋上时，他正盯着穿西装的官员们互相递眼神 —— 那些眼神里的盘算，比他笔记本上的车型参数还复杂。仪式结束，杨伟国让他送发改委副主任去城郊的温泉酒店。
"小同志，开快点，晚上还有个 ' 研讨会 '。" 副主任在后座哼着小曲，手机响了三次都没接。王则锋从后视镜里看，来电显示是 "张总"—— 正是早上在奠基现场跟副主任握手最久的供应商老板。
快到酒店时，王则锋踩了脚刹车。后视镜里，张总正搂着个穿白色吊带裙的女人快步跟上来，那女人的高跟鞋在柏油路上敲出急促的响。"那是我秘书，刚从国外回来，懂点工程监理。" 张总追上副驾驶窗，笑着往王则锋手里塞了个红包，"辛苦师傅了。"
王则锋捏着红包，感觉里面是叠厚厚的钞票。他没接，只看着那女人 —— 她耳垂上的钻石耳钉晃得人睁不开眼，指甲涂着跟吊带裙同色的红。三个月后，王则锋去项目监理组送文件，在资料员的工位上又见到了这张脸，她正用涂着红指甲的手，在监理报告上签 "李娜" 两个字。
2019 年的暴雨来得比往年猛。七月的一个深夜，王则锋被电话叫到单位 —— 城郊机场货运站的地基塌了，积水漫过小腿，报废的文件泡得发胀，像一堆的尸体。他蹲在仓库角落清理时，一张没泡透的监理报告粘在施工日志上，两张纸上的签名像双胞胎 —— 都是 "章永"。
王则锋把两张纸塞进笔记本，纸页边缘的水晕染开，把 "章永" 两个字泡得发虚。他去找杨伟国时，正撞见院长对着电话吼："地基钢筋用细了两个型号！监理是瞎了吗？"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杨伟国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最后只剩一声长叹："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杨伟国指着墙上的机场总平面图，手指在货运站的位置敲了敲："这里的钢筋，按国标得用 HRB400，他们用的是 HRB335。就像给大象搭了个狗窝。" 他顿了顿，突然笑了，笑声里全是沙子，"小王，你知道吗？这跑道能起降波音 747，却经不起人走 —— 人心这东西，比台风还厉害。"
王则锋到办公室，恰逢陆飞的航站楼设计方案被省长点赞。庆功宴设在顶楼的旋转餐厅，落地窗外是成片的工地灯火。王则锋端着托盘刚走到宴会厅门口，就听见章永的声音："陆博士，年轻有为啊！某地产商说了，想赞助你读博后，他女儿刚从哈佛回来，也是学建筑的......"
话音未落，"哗啦" 一声，红酒泼了章永满脸。陆飞的声音带着冰碴："章副总工，我的研究经费来自国家课题，不缺这点 ' 赞助 '。还有，让你那地产商女儿，先学学什么叫结构力学。"
王则锋站在阴影里，摸了摸衬衫口袋里的红色记号笔。刚才整理章永签批的采购合同时，他发现供应商地址和某副省长家的小区门牌号一模一样。他翻开笔记本，在车型参数下面，第一次写下："章永，疑似关联交易"，笔尖划破纸页的声音，在喧嚣的宴乐声里，格外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