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在车窗外呼啸而过,将黑石峪的苍翠林海甩在身后,却吹不散张子谦心头的寒意和那个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幽暗房梁上的恐怖图案。
他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脚下的油门几乎踩到了底。
老旧越野车在盘山公路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吼,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他依旧隐隐作痛的胸口(那口强行憋住喷出的血带来的内伤)。
“告诉……云清……!”
祖源残魂那急迫到近乎撕裂的意念,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他的意识。
祠堂的诡异,房梁的秘图,那令人灵魂冻结的威压,以及那无形的、剥夺了他声音的恐怖禁锢……这一切都指向一个远超他理解范畴的巨大秘密!一个连爷爷都不能说,只能告诉云老师的秘密!
恐惧、焦虑、还有一丝绝境中抓住唯一稻草的急切,让他无视了身体的警告,只想尽快回到那个能让他感到一丝安心的城市,回到云清身边。
* * *
静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股山间的寒气。
“云老师!”张子谦的声音嘶哑干裂,带着长途奔袭的疲惫和无法掩饰的惊惶。
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失血和紧张而微微颤抖,额角还残留着未干的冷汗。
那双平日清澈沉稳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崩溃的惊悸。
盘膝坐在蒲团上的云清缓缓睁开眼。她刚刚结束一轮修炼,周身温润的气息尚未完全收敛。
看到张子谦这副狼狈惊骇的模样,她平静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但瞬间便恢复了古井无波。
“坐。”她声音清冷,如同山涧流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指了指对面的蒲团。
指尖的祖源戒微微亮了一下,一股温和的气息悄然弥漫开,驱散了张子谦身上带来的寒气和他灵魂深处的剧烈波动。
张子谦几乎是跌坐在蒲团上,胸膛剧烈起伏。
他张了张嘴,喉咙依旧如同被铁钳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急得额头上青筋都暴了起来,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求助!
就在这时——
嗡!
祖源戒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
乌沉的戒面瞬间亮起深邃幽光!
一股浩瀚而古老的意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接管了静室的空间!
【……莫急……小辈……】
冰冷苍老的声音首接在两人意识中响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连贯、清晰,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
【……祠堂……所见……非祸……】
【……乃吾……当年……留予……后裔……之……传承……大阵……!】
传承……大阵?!
张子谦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云清指间的戒指!
祠堂房梁上那恐怖如星河倒悬的图案……是传承?是祖源留下的东西?!
云清的眼神也微微一凝。
传承?这倒是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此阵……蕴……《祖源经》……全本……奥义……】
戒灵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的沧桑,【……非……血脉……纯粹……心性……坚毅……且……时机……契合……者……不可见……不可得……】
【……汝……张子谦……血脉……共鸣……己达……门槛……故……大阵……显化……示警……亦是……认可……】
【……然……汝……修为……未开……强行……观想……反噬……自身……故……禁汝……言……】
原来如此!
张子谦心中的恐惧如同冰雪消融,瞬间被巨大的狂喜和激动取代!
不是诅咒!不是灾祸!是先祖留下的无上传承!
是张家血脉梦寐以求的祖源真经!
他竟有资格看到!
只是因为还未修炼,强行观看才遭到了反噬,甚至被阵法暂时禁言保护!
“祖源真经……全本?!”张子谦激动得身体都在微微发抖,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芒,喉咙的禁锢似乎也因为戒灵的解释而松动了一些,终于能发出嘶哑的声音:“云老师!您听到了吗?!是传承!是完整的《祖源经》!就在祠堂房梁上!”
他看向云清,期待在她脸上看到同样的震惊和狂喜。
毕竟,云老师修炼的《引气篇》,只是《祖源经》的入门基础!
然而,云清的反应,却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张子谦大半的激动火焰。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那双沉淀了太多离奇经历的桃花眼里,没有预料中的狂喜,没有半分激动,甚至连一丝明显的惊讶都欠奉。
只有一种近乎……习以为常的、洞悉世情的了然。
“嗯,听到了。”云清的声音依旧清冷平淡,仿佛张子谦刚刚告诉她的,不是万载失传的大乘真经,而是明天食堂的菜单。“祠堂房梁上的阵法,是《祖源经》传承。”
她甚至微微侧头,指尖轻轻点了点太阳穴,像是在回忆什么:“怪不得。当初在手术室,无影灯熄灭,我们瞬间出现在古墓……现在看来,应该也是某种空间挪移阵法,被戒指里残存的力量意外引动了。原理上,和祠堂那个传承大阵,或许同出一源。”
她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讨论一个学术问题,分析着其中的逻辑关联。
张子谦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了。
他看着云清那张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神情的脸,巨大的落差感让他一时失语。
这可是《祖源经》啊!张家世代守护、梦寐以求的无上真经!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接受了?
“云老师……您……您不激动吗?”张子谦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干涩。
云清抬起眼,看向他,清澈的眸子里映着他惊愕的脸。
她微微扯了一下嘴角,那弧度很淡,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疲惫与……麻木?
“激动?”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反问,又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从握着染血匕首出现在古墓,被戒指强行认主,被守狱人指着要血祭,被戒指日夜掠夺灵力,再看着它醒来……张子谦,你觉得还有什么‘离奇’的事情,是我不能接受的吗?”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指间那枚乌沉的戒指,眼神复杂:“功法传承?不过是这条挣扎求存的路上,多了一件需要去面对、去掌握的工具罢了。有,总比没有强。”
她的语气太过平静,平静得让张子谦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心疼。
是啊,她承受的,远比他想象的更多、更沉重。
一次次颠覆认知,一次次濒临绝境,早己将她的神经锤炼得如同最坚韧的合金。
再惊世骇俗的“机缘”砸下来,在她眼中,或许也只是活下去的又一块垫脚石,或者……又一个需要背负的重担。
【……哼……小丫头……倒是……看得开……】
戒灵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心性……尚可……】
【……《祖源经》……乃吾……毕生……所悟……大道……之基……】
【……汝……既为……吾戒……之主……此经……自当……与汝……共享……】
【……祠堂……大阵……唯有……血脉……共鸣……者……可引……】
【……张子谦……汝……需……尽快……引气……入体……方可……真正……开启……传承……】
戒灵的话,如同定下了章程。
传承己现,关键钥匙是张子谦的血脉共鸣,但要真正开启,他必须先踏入道途,引气入体!
张子谦心中的激动重新燃起,但这一次,不再是盲目的狂喜,而是沉淀下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决心。
他看向云清,眼神坚定:“云老师,我明白了!我会尽快开始修炼!引气入体!开启传承!”
云清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那火焰里少了之前的惊惶,多了沉稳的担当。
她微微颔首:“好。功法基础,你己熟读《引气篇》。所需引气辅助的药材,我会让张教授准备。”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城市的灯火在夜色中铺展,如同一条璀璨的星河。
功法传承?
不过是这条向死而生的荆棘路上,又多了一盏需要去点燃的灯罢了。
灯亮了,前路未必就平坦。
但至少,黑暗中摸索的人,又多了一个同伴。
她端起手边早己凉透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茶水苦涩,却带着一种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