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室的灯光惨白刺眼,将血污、汗水和绝望都照得无所遁形。
伤者腹部的创口像一个狞笑的深渊,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动着奔涌的血泉。
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在每个人绷紧的神经上。
云清的手在抖。
不是体力透支的虚脱,也不是恐惧带来的战栗,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剧烈冲突所引发的、无法抑制的痉挛。
每一次下针,每一次缝合,都仿佛在与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巨力拔河。
那力量来自她指间的戒指,贪婪地攫取着伤者创口处逸散出的、丝丝缕缕的血色微光——那是生命急速崩解时,最本源的精气在溃散!
【拿来!……浪费……!】 冰冷苍老的意念如同附骨之蛆,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在她意识中尖啸。
【休想!】 云清在灵魂深处咆哮,精神力如同烧红的铁条,死死抵住那贪婪的吸力,护住伤者最后一点逸散的精气。
每一次对抗,都如同在脑髓中插入烧红的钢针,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汗水混着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又迅速被旁边的护士擦去。
“云医生!血压50/30!血氧还在掉!”护士的声音带着哭腔。
“加压输血!快!肾上腺素1mg静推!准备自体血回输!”云清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指令都从牙缝里挤出。
她强行将几乎被戒指吸力撕裂的精神力抽回,全部灌注到眼前的抢救中。
视野里,伤者的血管、组织、奔涌的血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但这种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被窥视的绝望。
她能“看到”那些代表着生命力的血色光点,正从创口处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一部分被那无形的吸力贪婪地卷走,吸入冰冷的戒指深处,另一部分则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掠夺!
无声的、残酷的掠夺!
就在她拼尽全力挽救生命的同时!
一股比生理疼痛更尖锐、更冰冷的屈辱和愤怒,狠狠啃噬着她的心脏。
她感觉自己像个可耻的同谋!一面用手术刀缝合着伤者的身体,一面却眼睁睁看着(甚至某种程度上在“协助”)一个贪婪的存在,汲取着伤者最后一点赖以生存的本源!
【这些……无主……之物……】戒指的意念带着浓浓的不耐烦和鄙夷,【……消散……亦是……浪费……本座……取用……何错……之有……?】
【……你……妇人之仁……阻我……恢复……皆是……你的……无能……!】
“无能?!”云清的意识在剧痛和怒火中燃烧!【是!我无能!我练气一层,是蝼蚁!我满足不了你的胃口!】
【但我的无能,不是你践踏生命底线的理由!】
【无主之物?它上一秒还属于他!属于这个正在为活下去而挣扎的人!】
【就算它下一秒会消散在空气里,那也不是你可以随意取用的‘无主之物’!】
【这是掠夺!是趁人之危!是邪道!】
【你曾经是大能!难道连这点廉耻都没有吗?!】
她的意念充满了悲愤的控诉。
她可以忍受戒指日夜不停地汲取自己的灵力,那是她自己选择的代价。
但她绝不能容忍,它将自己的贪婪,伸向那些无辜的、躺在病床上挣扎求生的人!
这是对她毕生信仰的亵渎!
戒指的震颤陡然加剧!
那冰冷的意念爆发出被彻底冒犯的、如同寒冰风暴般的怒意:
【……蝼蚁……安敢……妄议……本座……!】
【……力量……至高……规则……!】
【……廉耻……?可笑……!】
【……若非……本座……残力……维系……你……早被……守狱人……碾碎……!】
【……不知……感恩……的……东西……!】
它甚至不屑于再多解释一个字,那冰冷的吸力陡然增强了数倍!
如同无形的深渊巨口,蛮横地撕扯着云清拼死凝聚的精神屏障,贪婪地吞噬着更多逸散的血色精气!
“噗!”巨大的精神反噬让云清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猛地涌入口腔!
她死死咬住牙关,强行将那腥甜咽了回去!
眼前瞬间被黑雾笼罩,视野边缘的金星疯狂闪烁,身体摇摇欲坠。
“云医生!”助手惊呼,想要扶住她。
“别管我!止血!继续输血!”云清嘶吼着,声音带着血沫的破碎感。
她猛地将戴戒指的右手狠狠按在冰冷的手术器械台上,用身体的重量和钢铁的冰冷去压制那枚贪婪的凶物!
左手却依旧稳如磐石,缝合针在血肉间穿梭的速度更快、更精准!
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绝望和不甘,都化作挽救生命的最后力量!
她不再试图在意识层面与那个冰冷高傲的存在争辩。那是对牛弹琴,是自取其辱。
它不会懂。
它永远也不会懂。
在它漫长的、追求至高力量的生命里,“蝼蚁”的生死,“蝼蚁”的尊严,“蝼蚁”那点可怜的、被称为“底线”的东西,根本不值一提。
它只在乎力量!恢复力量!哪怕这力量的来源,是建立在掠夺垂死者最后一点生命精气之上。
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淹没云清。
但在这绝望的深处,属于医生的那点星火,却燃烧得更加炽烈!
救活他!必须救活他!这不仅是为了这个伤者,更是为了她心底那不容践踏的、属于“云医生”的最后尊严!
时间在无声的角力和血腥的抢救中流逝。
终于,随着最后一针完美收线,汹涌的出血被彻底遏制。监护仪上,那如同悬崖坠落般的血压曲线,终于艰难地、微弱地开始爬升。
“血压回升!70/40!血氧85%!”护士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送ICU!严密监护!”云清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她松开死死按住器械台的右手,那枚乌沉的戒指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色光晕。
她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套,看着那枚戒指,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如同山崩海啸般袭来。眼前彻底被黑暗笼罩,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在远去。在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她似乎听到那个冰冷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饱食”后的慵懒,以及毫不掩饰的轻蔑:
【……哼……】
【……矫情……】
然后,是无边的黑暗和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