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抢救室里,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监护仪的警报如同垂死者的哀鸣,撕扯着紧绷的神经。
伤者腹部的创口狰狞,破裂的血管如同失控的水龙头,喷涌着生命的色彩。
主刀医生的额头满是汗珠,手指在血肉模糊中徒劳地摸索,每一次按压都带出更多绝望。
“让开!”
云清的声音像冰锥破开混乱,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一步上前,接过器械的手稳如磐石。手套瞬间染上温热的黏腻,熟悉的触感却在此刻带着陌生的沉重。
视野在高度凝聚的精神力下变得异常清晰。
破裂的脾脏组织,奔涌的动脉血柱,还有……那些从伤者急速流逝的生命中逸散出来的、极其微弱、混乱却带着某种本质吸引力的“东西”——是濒死者逸散的生命精气?还是天地元气在生命崩溃时的异化形态?
云清无暇分辨。
医生的本能驱动着她。
止血钳如毒蛇出洞,精准地咬住那根疯狂喷涌的血管断端!
缝合针在血肉间灵巧穿梭,每一次落点都妙到毫巅,如同在演奏一场与死神赛跑的生命交响。
她的精神力前所未有地凝聚,仿佛回到了静室中捕捉元气的状态,只是此刻的对象,是伤者体内致命的出血点和那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生命之火。
汗水浸透了她的鬓角,滑落进衣领,冰冷粘腻。
身体的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不断拖拽着她摇摇欲坠的意志。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撕裂般的痛楚。但她不能停!
医生的职责和对生命的敬畏,是支撑她此刻的唯一支柱。
就在她屏息凝神,进行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处深部缝合时——
嗡!
一股冰冷而贪婪的震颤,毫无预兆地从她右手食指猛然传来!
如同毒蛇吐信,目标精准地锁定了伤者创口处逸散出的、那些微弱混乱的“能量”!
祖源戒!它想要!它连这个都不放过?!
云清的手,那柄在死神镰刀下都稳如磐石的手术刀,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剧烈一抖!
刀尖在脆弱的组织边缘险险划过,带出一丝不该有的血线!
“呃!”伤者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云医生?!”旁边的助手惊愕地抬头,不解地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手。
云清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刻被冻结!
耳边所有的声音——监护仪的警报、器械的碰撞、同事的呼喊——都在刹那间远去、扭曲,只剩下那枚戒指传来的、如同跗骨之蛆的贪婪震颤,和她脑海中轰然炸开的、尖锐到极致的耳鸣!
掠夺!
它在掠夺一个正在被她全力救治的、垂死伤者的生命能量!
它要将这维持生命最后火苗的微弱力量,当作滋养自身的“食粮”!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杂着极致的恶心、愤怒和被彻底践踏的屈辱感,如同火山熔岩般从云清的心底最深处猛烈喷发!
瞬间冲垮了她强行维持的冷静堤坝!
那条从古墓归来、从被戒指认主、从被林绪川死亡威胁、从日夜被戒指疯狂掠夺灵力开始,就一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铮”地一声!
断了!
“不——!!!”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猛地从云清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撕裂灵魂的绝望和滔天怒火!
她甚至顾不得还在手术台上,戴着戒指的右手猛地攥紧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剧痛压制那戒指贪婪的吸力!
“你在干什么?!”她不是在问任何人,而是在自己的意识深处,对着那个冰冷的存在,发出了最凄厉、最愤怒的质问!【你在干什么?!那是他的命!是我正在救的命!你怎么敢?!】
灵魂深处,那冰冷苍老的声音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歇斯底里的反抗弄得微微一滞,随即爆发出更加不满和理所当然的意念:
【……蝼蚁……精气……逸散……浪费……】
【……本座……需要……力量……】
【……拿来……!】
那意念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戒指的吸力不仅没有减弱,反而在云清的反抗下变得更加贪婪、更加冰冷!
仿佛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拿来?!浪费?!”云清的意识在咆哮,怒火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焚烧殆尽!【那是生命!是正在流逝的生命!不是你的食物!不是可以随意掠夺的能量!】
【你吸我的!我认了!是我自己踏上了这条路!是我要变强!是我要活命!我的灵力,你拿走多少我都咬牙忍着!】
【但是!】
【他们呢?!这些躺在病床上的人呢?!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凭什么要被你当作养料?!】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是灵!是曾经的大能!难道连这点底线都没有吗?!】
【掠夺他人生命精气为己用,这与邪魔外道有何区别?!与那葬坑里的噬界古魔,又有何异?!】
她所有的委屈、愤怒、不甘,被林绪川逼迫的绝望,日夜被掠夺灵力的痛苦,以及此刻被彻底践踏的职业道德底线,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击着她的意识!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激烈地,与戒指中那个存在发生了正面的、不可调和的冲突!
【底线?……蝼蚁……也配……谈……底线?……】那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愠怒和深深的不屑,【……力量……才是……唯一……真理……】
【……你……弱小……无能……供养……不足……】
【……这些……逸散……精气……无主……之物……取之……何妨……?】
【……妇人之仁……如何……登临……大道……?】
“妇人之仁?!大道?!”云清在意识中怒极反笑,那笑声充满了悲凉和决绝!【如果登临大道就是要变成你这样,视生命如草芥,以掠夺他人生命为食粮的怪物!】
【那这道,我不修也罢!】
【我云清,是医生!我的道,是救死扶伤!不是掠夺杀戮!】
【今天,你想吸他的精气,除非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用我的命填饱你!否则,休想再碰任何一个病人一丝一毫!】
她的意念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精神力不再去捕捉元气,而是全部凝聚起来,如同最坚固的堤坝,死死地挡在伤者逸散的生命精气与戒指贪婪的吸力之间!同时,她戴戒指的右手,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按在冰冷的不锈钢器械台上,仿佛要将那枚贪婪的戒指硬生生按进金属里!
戒指的震颤变得更加剧烈!冰冷强大的吸力与云清拼死凝聚的精神力屏障狠狠碰撞!无形的角力在她体内和意识层面激烈展开!
“云医生!你怎么了?!快!血压又掉了!止血!快止血啊!”助手焦急的呼喊如同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云清猛地回过神!眼前是伤者再次汹涌的出血和监护仪上急速下降的曲线!巨大的愧疚和医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愤怒和冲突!
“镊子!吸引器!最大功率!”她嘶哑地吼道,声音带着破音的颤抖,强行将所有的精神力从与戒指的对抗中抽回,再次投入到眼前的抢救中!
她的手依旧在抖,但动作却比之前更加迅疾、更加精准!仿佛要将所有的怒火和力量,都倾注到这挽救生命的手术之中!
戒指的吸力失去了精神力的屏障,贪婪地攫取着逸散的生命精气。
但云清不再理会,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指尖的刀锋上,凝聚在那微弱跳动的生命之火上。
救活他!必须救活他!
这是她作为医生,最后的、不容亵渎的底线!
汗水混着不知是泪水还是血水,从她的下颌滴落。
抢救室里,只剩下器械冰冷的碰撞声和云清粗重压抑的喘息。
而那枚乌沉的戒指,在她沾满鲜血的手上,依旧散发着冰冷而贪婪的幽光。一场无声的战争,在救死扶伤的血腥战场上,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