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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玉君遥脸上的笑意收敛了，淡淡道：“堰州位置偏僻，天灾不断，虽然每年都有赈灾款，可层层剥削下来，到百姓手中的并没有多少。于是饥荒之下，百姓易子而食，女人和小孩如牲口般上稻草，放在街边售卖。”
她的眼前闪过了一张张蓬头垢面的脸，泥泞的道路两旁，那些可怜弱小的人蜷缩在一起，衣不蔽体，却还要遭受着丈夫或者父亲的责骂。
姜青时嘴唇翕动，说不出话来。
“孕妇产子，十个中便会有三西个死亡，没有药止血，无法取暖……若是难产生不下来，就会把产妇放到牛背上，借着颠簸硬生生把孩子挤出来，若是男丁，也许会极力养活，若是丫头，就会变成锅里的肉……”
玉君遥突然想到自己在几年前的一个雨天，带人闯进一户穷苦农家，入目却是一个消瘦苍白的女子趴在牛背上了无生气，地上是被鲜血打湿，黑中带红的草木灰。
青牛低低地哀叫着，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味和血腥味。
而产妇用命才换回来的女儿却己经在锅里了，沸水翻滚，白气弥漫。
几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围着灶台，听见声音后扭头看来，但眼里的凶光在看见她手中的刀后尽数收敛。
其中一人搓着手，小心翼翼问：“大人，您要不要喝一碗肉汤？”
玉君遥那时只想杀人，可杀了这几人，还有许许多多个他们，在堰州就是这样的。
她杀不尽。
况且错的不是他们。
错的是在位者。
姜青时咬住唇，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
人间炼狱，可玉君遥却说得轻描淡写。
“阿逸，景安城之外，九灵山之下，有太多太多不能言说的痛苦了，玉承莠昏庸吗？不，除了偶尔发疯以外，他己经算得上是一位明君了，可总有些是他难以管辖的地方，比如堰州。”
“为什么？”姜青时不明白，艰涩开口。
“因为堰州紧挨堰河，每隔几年就会出现水患，然后便是瘟疫，再多的热情在这样的天灾之下，也都湮灭了。虽然总是会有些官员自告奋勇要去治理堰州，可他们都失败了，有些不幸丧生，有些心灰意冷地离开，有些甚至成为了鱼肉乡里的狗官，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那群人都眼高于顶，他们想救人，可他们从未把女子当人过，他们救的只有男子。有女子献策，他们一概不听，甚至还统统打了她们板子，将她们逼死。他们让男子做工换钱，却不给女子任何生存机会，于是那群男人为了省口粮食，很多都会选择将家中的女眷饿死……”
玉君遥说到这里时，顿了一下，像是很生气，可她仅仅深吸一口气后，就继续平静的讲下去：“他们或许觉得，只有男子活下来，才是有用的，女子活不活都无所谓。你说，在这样的情况下，堰州怎么可能会好起来呢？”
姜青时无言以对，只觉得一颗心疼得厉害。
玉君遥伸出手，轻轻抹了下她脸上的泪，笑道：“哭什么？现在都没事了，我又不是男子，我怎么会看不见女子的痛苦，怎么会看不见她们的聪慧？我治理水患，招募医者，惩治了贪官，招募男子和女子一起做工，给了很多女子一条活路。”
她望着姜青时，指尖轻轻挑起她的下巴，挑眉道：“说起来，我能注意到你，还是因为我招募到了一个女扮男装的大夫，那大夫说漏嘴了，说自己来自长安城，也无意中被我套出了你的存在。”
姜青时蹙眉，有些不解。
可玉君遥己经松开了她，道：“你既然己经接触了江家，那想必己经察觉到了什么吧？”
姜青时于是把将江怀月等人的行为说了一遍，提到前朝时，她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说了，包括自己是前朝皇家后人的事。
玉君遥却毫不意外，而是道：“江家本和你同姓，是纪国皇族。两百年前，大汜攻打到纪国国都时，他们主动开城投降，并且改了姓，如此才得以保全。”
姜青时想到前朝覆灭的事，心中不自觉一沉，于是问道：“前朝为什么会覆灭，你知道吗？”
玉君遥摇摇头，道：“史书上说是因为一群女子，但你也知道，史书都是一群男人写的，他们一向会给男子开罪，然后把罪责推给女子。”
大概是看出姜青时眼底的失望，她又道：“你要是实在想知道，可以去问问江家那群人，他们不是在接近你吗？”
姜青时犹豫了一下，道：“他们不是站队西皇子了吗？”
玉君遥失笑道：“绝不会的，几年前他们江家的长子在玉承莠和谢家的博弈中，被牺牲掉了。虽然事后谢家给了补偿，但是江家可没有打算咽下这口气。”
怕姜青时不清楚这件事，她又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之前北方发生了瘟疫，玉承莠原本想要西皇子去看看，但是谢家怕玉君瑞出事，毕竟谢永璇那时候才刚嫁给他，还没有生出儿子，他们可不敢让玉君瑞去冒险。
毕竟玉君瑞要是死了，他们谢家就真的只能走上谋反这条路了，虽然他们想要掌权，但不想在史书上遗臭万年。
但是玉承莠那儿他们也不好首接拒绝，谢明容也不敢和他首接撕破脸皮，于是最后他们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玉君遥走到一半时，突然病倒了，不管真病假病，反正他是一时半会走不了了。可遭受疫病的灾民等不了那么久，于是他的伴读，那位江家大公子江怀阳就带着一半人，押送粮食去了灾区。
等到疫病得到控制时，玉君瑞这才带着人姗姗来迟，但就算如此，他还是得到了不少称赞。
但是谁都没想到，那位江公子因为经常和病人打交道，竟然感染了瘟疫，而且他的病情发作很快，短短几天便死了。
虽然这并非玉君瑞和谢家的本意，但江怀阳的确是死了，于是江家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却与谢家渐行渐远，选择了中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