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红带着延安方面的援军回来的时候,已经打起来了。
张启山亲自带兵把守主街道,和那些冲进来的大部队对峙。
黑背老六手持长刀,把冲到他那条街道的日本人的脑瓜子都给砍了。随后把尸体当成沙袋一样堵在街口。
他的身后,就是他住的那间酒棺。
白姨没走,也没有去防空洞,就坐在酒棺里边眼巴巴的看着她的男人大展神威,眼里都是泪水:“又脏了,又脏了,回头还得给他洗澡,烦死了。”
齐铁嘴一手持枪,一手持刀,砍人的时候依旧是那么弱柳扶风的样子,就是一刀穿一个,穿完了就开始嘟囔:“这可是我最喜欢的衣裳了。”
二月红和张启山会合的时候,战斗已经达到了最要紧的时刻,而二月红的到来,对长沙来说无疑是一剂最有效的强心剂。
张海意杀到眼睛都红了。
身上的衣服早就破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所有靠近的人。
衣服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了。
血干到上边糊成一片一片黑乎乎的。
来换防的人,看见她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而当张海意找到张启山的时候,两个人看着对方皆是满脸的苦笑。
不过几天的光景,张启山就瘦了一大圈,胡子拉碴的。没什么人模样了。
张海意更是,头上都是干涸的血渍。
“咱俩这样,别说孩子了,大人看见了都要吓哭了。”
张海意囫囵的吃了一口东西,东西都没有咽下去呢,人就已经睡着了。
在醒过来的时候,张启山早就不在身边了,听回来的人说,他已经几天没合眼了,这波进攻又去守着了。
张海意拿起一块破布,擦了擦脸后,就拎着刀又出去了。
看见陈皮在她守的那条街的时候,张海意还愣了一下。
陈皮看见她后,就笑了一下,甩了甩九爪钩上边的血,从他堆的人墙上跳了下来。
随后默默的背起自已人的尸体,堆到了另外一边。
整场战斗持续了一个月。
“你现在的样子,比六爷还像个要饭的。”张海意擦了擦刀上的血,听了听声音后,就发现自已左边的耳朵已经完全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了。
前几天的炮声震聋了她半边耳朵。
估计是好不了了。
张海意抬手揉了揉耳朵,摸到了一手的。
她松开手,就看到了满手的血。
转头的功夫,她隐隐听见陈皮在大喊什么。
换到另外一边耳朵去听的时候,已经晚了。
主街道那边,日本人打不进去,于是调转了炮火,准备从小路偷袭。
恰恰就是这条街道。
大炮就落在了张海意的脚下。
陈皮嘶吼着,冲了过去。
持续了一个月的杀戮终于结束了。
那些从防空洞里跑出来的百姓,看着外面惨烈的一幕都不由得落了泪。
等到新上任的长沙布防官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残尸遍野的惨烈景象。
哀嚎满地。
他甚至都不敢和那些活下来的残兵对视。
尹新月出来后,就开始在街里一顿疯跑,到处都是死伤的人群,她几次都被尸体给绊倒,随后她爬起来在摔倒,在爬起来。
“姐!”
“姐,你在哪!”
尹新月不停的呼喊着张海意的名字。
却始终找不到她的身影。
在路过一个街口的时候,尹新月看到了跪在地上的陈皮。
“陈皮?你看到夫人了吗?陈皮?”
尹新月喘着粗气,跑到陈皮的面前,就看到的他面前是一件满是鲜血的,破碎的军装,军装的样式并不是长沙军的。
那件衣服里裹着的人,或者已经不能用人来形容了。
血肉模糊的一团…
陈皮将卷刃的短刀放在那件军装上边,随后磕了三个头。
缓缓起身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尹新月,哽咽着声音说道:“夫人她,不在了。”
陈皮说完,就捂着自已身上的伤口走了。
“什么意思?谁走了?你说清楚!”
尹新月简直不敢置信。
张启山在残兵的人群中来回的穿梭,然而却没有看到张海意走回来。
他从队伍的前头一直走到后边,最后看了一眼她所在的街道方向,心脏突然揪疼了一下。
他朝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尹新月跪在地上,怀里抱着那把卷刃的断刀,面前是那件满是血污的军装。
表情呆呆的,仿佛失去了她的灵魂…
张启山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身子微晃了一下,他甚至没有力气,在往前迈出一步。
张启山的眼底,密密麻麻的都是红血丝,良久后,他看着那件军装,看着那团血肉,缓缓屈膝,跪在了地上。
捂住了自已的脸痛哭出声:“我守住了啊,我明明守住了啊。我明明…守住了啊…”
那抑制不住的哭声,从他的指缝中流露出来,声音越来越大。
“夫人…”齐铁嘴愣愣的,站在张启山的身后,手里刚拿来的吃食应声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