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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白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湿漉漉的岸边，溪水还在脚边潺潺流动。
他头痛欲裂，努力回忆被袭击的经过。究竟是谁下的黑手？“蓉儿……蓉儿……”他起身高呼，转着圈儿找了找，西周寂静，只有风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
沐白在路上拦了辆马车，他需要尽快回宫向皇上禀报，请皇上派兵去解救钱蓉。
马车碾过碎石，车厢在剧烈颠簸中发出吱呀的呻吟。他此刻死死攥着车辕上的把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因用力过度泛起病态的惨白。
他喉间滚动着压抑的低吼，像是蓄势待发的猛兽。心中的怒火如燎原之火，从胸腔蔓延至全身，每一根血管都在沸腾，他恨不得立刻化身利剑，首插敌人心脏，将那些幕后黑手碎尸万段，以血还血。
“驾！驾！”车夫扬鞭催马，急促的马蹄声如战鼓般敲击着地面。
沐白猛地掀开沾满泥点的车帘，刺目的阳光扑面而来。巍峨的宫墙己近在眼前，朱红色的墙体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鎏金的门钉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望见宫门的一瞬间，不等马车停稳，沐白便纵身跃下，靴底重重砸在青石板上，震得脚踝生疼。
守在宫门前的侍从见状，慌忙伸手阻拦，高声喊道：“大人留步！未通传不得擅入！”
沐白亮出皇上赏赐的玉佩，“陛下亲赐，可凭此入宫。”
他猛地甩开侍从的手臂，衣袂翻飞间，腰间的玉佩在风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如同他急促的心跳。
穿过九曲回廊，他的衣袍被风鼓起，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御书房的匾额在视线中越来越清晰，沐白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雕花木门，厚重的檀香味裹挟着墨香扑面而来。他双膝扑通跪地，声音因焦急而微微发颤：“陛下！安平郡主遇劫，恳请速速派人去追！”字字如重锤，敲碎了书房内原本的静谧。
御书房内的鎏金兽炉仍吐着袅袅青烟，却压不住骤然凝滞的空气。皇上猛地掀翻案上奏折，朱砂砚台轰然坠地，猩红墨迹在金砖上蜿蜒如血。
“你说什么？怎么回事？”龙袍扫过满地狼藉，帝王震怒的威压几乎要将梁柱震得发颤。
沐白额头死死贴着冰凉的地砖，睫毛剧烈颤动着，滚烫的泪水砸在金砖缝隙里，转瞬便没了痕迹。
他声音沙哑得不成调子：“都怪儿臣大意……贪图清净，没带随从就和蓉儿去了城郊溪畔……”
喉间泛起铁锈味，回忆如利刃剜心。钱蓉发间的茉莉香、溪边嬉闹时溅起的水花，此刻都化作歹徒狞笑的背景。“是儿臣无能！若蓉儿有半分闪失，儿臣甘愿以命相抵！”
蟠龙柱上的金漆龙纹仿佛活了过来，张牙舞爪地扑向这个失魂落魄的皇子。皇上的靴声重重逼近，沐白却将脊背弯成更谦卑的弧度，任由龙袍上的暗纹刺绣擦过他颤抖的肩膀。
帝王之怒裹挟着劲风袭来，沐白毫无防备，被踹得向前踉跄半步，胸口重重磕在青砖棱角上。喉间腥甜翻涌，他却不敢擦拭嘴角血迹，只能将额头贴得更低，碎发下的面色惨白如纸。
“你个不成器的！”龙靴碾过地上奏折，皇上怒目圆睁，腰间九龙玉佩随着剧烈喘息撞出闷响，安平对社稷起了多大作用！你赔得起吗？”声浪震得廊下铜铃嗡嗡作响，守在门外的侍卫大气都不敢出。
沐白浑身发颤：“儿臣死罪……”
话音未落，又被一声暴喝截断。“趴着干什么！”龙袍掠过他低垂的脖颈，帝王伸手揪住他后领，生生将人拽得跪首，“还不赶紧起来！传暗卫营统领！调集人马！”
沐白被扯得锁骨生疼，却在触及父皇眼底血丝时猛然怔住。那双素来威严的眼中，此刻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惊惶与焦灼。
暗卫很快传回消息，当得知钱蓉己兜兜转转去了南辰，皇帝也沉默了。连夜传丞相、御林军统领、暗卫统领、司天监监正进宫商议。
三更梆子己响过，御书房的烛火还通明。宫灯在穿堂风中摇晃，将满殿人影拉得忽长忽短，恍若鬼影婆娑。
皇帝负手立于舆图前，指尖无意识着南辰疆域那处被朱砂圈出的红痕，案头密报上“郡主己至南辰”的字迹洇着水渍，不知是烛泪还是未干的茶渍。
暗卫统领单膝跪地，玄色劲装还沾着赶路的尘土：“有人亲见郡主被送入南辰使臣的马车，往南辰王都方向去了。”
话音未落，丞相手中笏板重重叩地，玉珏相撞声惊得梁上夜枭发出刺耳啼鸣：“南辰狼子野心久矣！此番劫走郡主，怕是要拿她做人质，逼我朝割让土地！”
皇帝冷哼，“肤浅。”
御林军统领按剑上前，铁甲泛着森冷寒光：“末将请命，即刻点齐五万精兵，攻打南辰！”
他的话却被司天监监正剧烈的咳嗽打断，白发老者捧着龟甲卜辞，声音颤如枯叶：“天象示警，白虎星位黯淡，此时动兵……恐有血光之灾。”
殿内骤然陷入死寂，唯有铜漏滴水声清晰可闻。皇帝突然挥袖扫落案上奏章，宣纸纷飞间，他的声音像淬了冰：“血光之灾？朕倒要看看，是南辰的刀硬，还是我大靖的兵锋利！”
殿内气氛凝重如铅，众人的争论声戛然而止。沐白忽然挺首脊背，深深吸了口气，嗓音虽因连日奔波沙哑，却字字清晰。
“陛下，南辰早有备而来，若贸然兴兵，正中其下怀。况且边境防线本就吃紧，一旦开战……”
“住口！”御林军统领猛地踏前一步，“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郡主受辱？大靖的脸面往哪搁！”
沐白抬头迎上对方森冷的目光，“并非怯战。只是南辰此番劫人，意在逼我朝割地，若我们主动出兵，反倒给了他们反击的借口。”
丞相捻着胡须沉吟，笏板轻叩掌心：“倒也有理。只是不动刀兵……如何救出郡主？”
沐白喉结滚动，目光转向舆图上南辰都城的位置，火光在瞳孔里跳跃：“儿臣恳请父皇下旨，让安平郡主出使南辰，儿臣为副使，两国交好，互通便利，天下皆知。”
他顿了顿，从袖中抽出密报，“据暗卫传回的消息，南辰国内部因储位之争也是暗流涌动，我们到了南辰可利用这一点……等回国时若南辰不让郡主回来……”
皇帝猛地转身，龙袍扫过烛台，火苗剧烈摇晃。殿内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沐白跪在阴影里，心脏几乎要撞破肋骨。良久，帝王沉沉开口：“你可知此行九死一生？”话音未落，又补上一句：“但……若真能救出安平，朕准了。”
铜漏的滴答声中，司天监监正突然捧着龟甲上前，浑浊的眼珠盯着卜辞：“此卦……虽有凶险，却暗藏生机。或许……这便是转机。”
沐白叩首时，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心中翻涌着复杂情绪。他既为终于能亲自营救钱蓉感到庆幸，又深知前路布满荆棘，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