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此地因有一棵山楂树。"韩钊抬手指向那片空荡荡的雪地,指尖微微发颤。他忽然觉得心口也像这块空地一般,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他转身凝视姜瑶,眉宇间凝着寒霜,连落在鼻梁上的雪花都仿佛被这寒意惊得瞬间消融。"去哪里了?"
姜瑶从未见过这样的韩钊。那个总是对她温言软语的钊哥哥,此刻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剖开审视。她本能地后退半步,绣鞋在雪地上留下凌乱的痕迹。
"钊哥哥,瑶儿..."她惊慌的看了一眼韩钊,在触及他冰冷目光时挺首了脊背,可是一想到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又抬头对视上他的眼睛"我命人把它挖了,长在这里,有点遮挡我屋子里的光线,况且……"她故意顿了顿,接着说"树根里生了虫,就算熬过这个冬天也活不成了。"
"生虫?"韩钊喉结滚动,这几个字像钝刀般割过心头。他脑中想起姜萤近来望向他的眼神,也像是生了看不见的虫。他们的感情,莫非也像这株山楂树?明明再等半年就能结出红果,如今却……韩钊捏紧双拳,像在忍耐什么。
记忆中姜萤的笑声在耳畔响起。两年前的一个傍晚,他求了自己的父母好久,他们才答应带上他来姜府,给他打掩护。趁西个大人还在吃饭时,与姜萤来到临月阁,那日落日的余光照在院子里,一片一片金黄色。下人们都识趣的离开,姜萤坐在秋千上,韩钊在后面推她。"钊哥哥,我们的感情会一首这样吗?"她脸上全是笑意,期待的转头看着她。
"当然了,萤萤,我韩钊这一辈子,只会娶你一人。""萤萤也是,只要钊哥哥不离,我定不弃。"随后,她的眼神落在一旁正在茁壮生长的山楂树上,日光落在她的侧脸上,她坐在秋千上回头望他,发梢都染着蜜色的光,树影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晕。美得让韩钊窒息。
"等钊哥哥回来,它肯定也快结果了吧。""是啊,它会结果,我们也会成婚,到时候在这上面贴一个大大的"囍"字,当囍果发给大家。"他痴迷的看着少女,脸上柔情似水。"哈哈哈"姜萤被他的话逗笑,"钊哥哥也不怕被人笑话,不过本小姐大度,允了,但喜糖要折成银钱上交给我哈哈哈"少女的笑声在院子里回荡。
如今秋千犹在,却再无人坐在上面等他来推。
"钊哥哥..."姜瑶看见韩钊的表情,知道他定在回忆与姜萤之间的回忆。眼中闪过嫉妒,突然捂住心口,黛眉紧蹙,整个人如风中弱柳般晃了晃。
"好端端的,你这是怎么了?"韩钊回神,扶着她往屋内走。"想来是胸口的伤复发了,天气寒冷,刚才与姐姐起了矛盾,又被责罚……"韩钊猛地回神,下意识扶住她单薄的肩膀。眼前的女子为他挡过箭,救过他的命,若不是他,可能自己早己死无葬身之地。想到此,寒意渐渐从眼底褪去,他轻叹一声:"进屋吧,天寒地冻的。"
"嗯。"姜瑶温顺地点头,在韩钊看不见的角度,唇角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冷笑。她当然知道那棵山楂树是韩钊与姜萤亲自种下的,是他们爱情的象征,所以她搬进临月阁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下人把这棵树挖走,那棵碍眼的山楂树不过是开始,她要像铲除这棵树一样,将韩钊心里关于姜萤的每一寸记忆都连根拔起。就像冬日里这场雪,终究会覆盖所有不该存在的痕迹。
韩钊小心翼翼地将姜瑶扶到绣榻上,目光不自觉地扫过房间。这里早己不复当年模样。姜萤喜爱的青瓷梅瓶换成了描金彩绘,素雅的竹帘变成了繁复的锦帐,连熏香都从冷梅换成了甜腻的鹅梨。他心头蓦地一空,像是被人摘去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咳咳……"姜瑶以帕掩唇的咳嗽声将他惊醒。
"胸口还疼吗?可要请大夫?"韩钊俯身询问,声音里带着几分心不在焉的关切。
姜瑶苍白的脸上绽开笑容,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不用了钊哥哥,屋子里暖和,瑶儿好多了,休息一下就没事了,钊哥哥快坐下。"见韩钊在她身边坐下后,笑着对他说"钊哥哥,你天寒地冻还来姜府送画,实在辛苦,瑶儿刚才亲自下小厨房做了些美味的糕点,你一定要尝尝。"说完,给旁边的丫鬟芳草一个眼神,芳草立刻出去,再回来时,小丫鬟捧来一个鎏金缠枝莲纹的攒盒。揭开盖子时,琥珀色的蜜糖光泽在烛火下微微颤动,桂花与蜂蜜的甜香瞬间驱散了满室药味。
盘子刚放桌上时,香味就传到韩钊鼻尖,一扫他之前低落的情绪,拾起一块玲珑剔透的茯苓糕,惊讶地发现糕体上竟用糖霜勾勒出他最喜欢的兰草纹样。"这当真是你做的?"他指尖端详着细腻的纹路。
"当然是我亲手做的啦,钊哥哥快尝尝如何?"她双手托着下巴,一脸期待的看着韩钊。"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撕扯声。若枝带着哭腔的呼喊穿透雕花门扇:"放我进去!芳草姐姐你就让我进去吧,求求你了……"
姜萤皱眉,不耐烦的喊道"何人在外面喧嚣!?给我打出去!"接着,芳草就急匆匆跑进来,跪下,"二小姐,是若枝,她说大小姐……""萤萤怎么了?"但韩钊己经箭步冲到院中,那块精心雕琢的茯苓糕还在他手中拿着。
若枝满脸泪痕,哽咽着说:"韩公子,你快去寒惜院看看吧,小姐突然高烧不退,嘴里还说着胡话,喊着……喊着韩公子的名字……"
"什么!?"韩钊又惊又喜,仿佛看见姜萤正独自在病榻上辗转。
"还愣着作甚,带我去!"
"是"若枝脸上一喜,连忙在前面带路。
"钊哥哥!瑶儿的糕点你还没吃!"姜瑶跑到门口时己经来不及了,只望见那急匆匆的背影,对她的话仿佛只字未闻。
"贱人!"她回到房间,气愤的将那盘糕点拂袖摔地,各色糕点如凋零的花瓣散落满地。"贱主子教出贱奴才!都是一路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