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道观笼罩在薄雾中,飞檐上的铜铃在风中轻响,仿佛在警示着什么。冯子安借着晨雾的掩护,沿着阿泉所说的那条樵夫小径,悄悄靠近这座新建的"玄真观"。
观门紧闭,但侧墙有一处新修补的痕迹,砖缝间的灰浆还未完全干透。冯子安轻轻一推,竟露出个刚够一人通过的缝隙。他闪身而入,落脚处是一片药圃,栽种的却不是寻常草药,而是一排排叶脉泛红的奇异植物——与村里菜地中那些一模一样。
道观内出奇地安静。冯子安贴着回廊阴影前行,忽然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他迅速闪身躲入一间厢房,屋内陈设简单,唯独墙上挂着一幅《炼丹图》,图中丹炉下方竟画着一条被铁链锁住的龙。
"今日的晨课取消了。"一个年轻道士从门外经过,声音压得很低,"师叔祖说丹炉的火候到了关键处..."
"又是要人守着?"另一个声音抱怨道,"这都第几个晚上了..."
脚步声渐远。冯子安轻轻推开窗,看见两个道士往后院方向走去。他正要跟上,忽然发现桌上摊开一本账册,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
"嘉靖三十九年五月初六,收水银二十斤,朱砂五十斤...药引三名..."
最后三个字被墨迹污损,但隐约能看出是个"童"字。冯子安的手微微发抖,正要细看,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钟鸣,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
"丹房走水了!"
冯子安趁机溜出厢房,顺着嘈杂声摸到后院。只见一座青砖建筑冒着浓烟,十几个道士正手忙脚乱地提水救火。借着混乱,他闪身钻进旁边一间未上锁的偏殿。
殿内光线昏暗,正中摆着个巨大的青铜丹炉,炉身刻满了符文。炉下火焰己熄,但余温仍烤得人面皮发烫。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丹炉两侧的架子上,整齐摆放着数十个瓷瓶,每个瓶子上都贴着写有人名和生辰的黄纸。
冯子安凑近一看,最近的一个瓶子上赫然写着:"鄱阳冯氏,嘉靖二十二年三月初七"。
这是他堂弟的生辰。
"什么人?!"
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冯子安转身,看见个白发老道站在门口,手中拂尘首指他面门。老道身后,两个膀大腰圆的道士己经堵住了去路。
"这位居士,擅闯丹房可是大罪。"老道的声音阴冷如铁,"不过既然来了,不如看看我们玄真观的镇观之宝?"
他一挥手,两个道士上前架住冯子安。老道从袖中取出个锦盒,打开后露出一颗赤红色的丹丸:"这是用鄱阳湖底百年朱砂,合天地灵气炼制而成的'长生丹'..."
丹丸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冯子安却闻到一股熟悉的铁锈味——与那口红井中的水如出一辙。
"大人不妨尝一颗?"老道突然逼近,"锦衣卫的陆大人每月都派人来取..."
冯子安猛地挣开束缚,一把打翻锦盒。丹丸滚落在地,竟发出金属般的脆响。趁着众人愣神之际,他撞开窗户跳了出去。
后院己乱作一团。冯子安借着浓烟掩护翻墙而出,却听见观内响起急促的钟声——这是警报。他顾不得许多,沿着山路狂奔,身后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和犬吠声。
半山腰的密林中,苏蘅和阿泉正焦急等待。见冯子安狼狈跑来,苏蘅连忙递上准备好的湿布巾:"快擦脸,他们用狗追人!"
三人躲进一处猎人小屋,冯子安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袖上沾了些红色粉末。苏蘅凑近闻了闻,脸色突变:"这是...丹砂混着人血痂?"
"他们在炼人丹。"冯子安声音嘶哑,"用矿工做药引..."
阿泉突然哭了起来:"我爹...我爹前天被带进道观再没回来..."
苏蘅紧紧抱住颤抖的少年,目光与冯子安相遇。无需言语,他们都明白接下来要做什么。
夜幕降临时,冯子安换上了阿泉偷来的道童衣裳,苏蘅则扮作送菜农妇。三人分头行动:阿泉去矿场找愿意帮忙的工友;苏蘅回镇上找陈伯准备药材;冯子安则要再探道观——这次的目标是丹房下的密室。
"子时在废窑会合。"分开前,苏蘅将一包药粉塞进冯子安手中,"这是陈伯给的迷香,能放倒看门狗。"
月光如水,冯子安绕到道观后山。这里有一处隐蔽的小门,是运送药材的通道。借着月光,他看见地上有新鲜的车辙印,还有几滴己经干涸的暗红色痕迹。
小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两个人的对话:
"这批'药材'成色不好,师叔祖大发雷霆..."
"嘘...听说锦衣卫的大人们明日就到,要亲自验货..."
冯子安等二人走远,悄悄潜入。通道尽头是一间地窖,推开门的那一刻,他险些叫出声来——
地窖里整齐排列着十几个铁笼子,每个笼子里都蜷缩着一个人。这些人面色灰白,手腕上都有取血的伤口。最靠近门边的笼子里,一个熟悉的身影让冯子安浑身一震:
是周御史。这位昔日的朝廷命官如今瘦得脱了形,手腕上缠着渗血的布条。更可怕的是,他的指甲己经变成了诡异的青黑色。
"周大人!"冯子安压低声音唤道。
周御史缓缓抬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子安...快走...这是陷阱..."
话音未落,地窖的门突然被撞开。火把的光亮中,陆炳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出现在门口: "冯大人,本官等你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