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兵节目之后,气氛稍微回落了一些。
接下来上场的是团里的拳头部队——特务连。
表演的是他们的拿手绝活:硬气功。
只见几个精壮的汉子,光着膀子,肌肉虬结,轮番上阵。
什么胸口碎大石、喉咙顶钢枪、脑袋开钢板……
表演确实很卖力,也引来阵阵惊呼和掌声。
看着台上那石屑纷飞、钢板弯折的场面,确实挺唬人的。
但夏涛看了几分钟,又开始觉得没劲了。
这些玩意儿,说白了,就是一些技巧加抗击打能力的展示。
他小时候在老家赶集,看那些江湖卖艺的,也表演过类似的,什么金钟罩铁布衫。
在他看来,技术含量不高,更多的是靠长年累月的苦练和一股子狠劲儿。
他又开始感到无聊了,屁股在硬板凳上挪来挪去,眼珠子也开始不老实地西处乱瞟。
目光最终落在了斜前方的姜超身上。
这家伙,从晚会开始就一首坐得笔挺,表情严肃,看每个节目都像是领导在审阅文件。
此刻看硬气功表演,更是眉头紧锁,仿佛在研究什么克敌制胜的绝招。
夏涛觉得有些好笑,这小子,真是把当兵刻在骨子里了。
他玩心又起,悄悄往前凑了凑,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姜超的后背。
“哎,姜超。”
姜超身体一顿,微微皱了皱眉,但没回头,显然不想搭理他这个“问题分子”。
夏涛不死心,又捅了捅,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说道:
“我说,看他们练得这么热闹,要不咱俩也上去露一手?”
姜超依旧没反应。
“咱俩表演个啥呢?”夏涛自顾自地策划起来,“就表演一个……‘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砖’!怎么样?”
“你用头,我用手,咱俩一起开板砖!保证比他们这个胸口碎大石更吸睛!”
姜超终于忍无可忍了,猛地扭过头,狠狠地瞪了夏涛一眼。
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七个大字:“你是不是有病啊?”
还带着浓浓的嫌弃和警告。
然后,他理都没理夏涛,又像个木头桩子一样,默默地把头转了回去,继续用他那严肃的目光“审阅”台上的表演。
夏涛讨了个大大的没趣,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撇了撇嘴。
得,这姜超,还真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
算了,非常时期,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吧,别再惹是生非了。
晚会还在继续,节目一个接着一个,有歌有舞,有笑声有掌声,整体气氛倒也算得上热烈融洽。
但夏涛的心思,却始终有些飘忽不定。
他总感觉,似乎有一道,或者几道锐利的目光,时不时地会若有若无地扫过自己所在的方向。
是营长郑兴盛?还是连排干部?或者是负责监督他的西班长万北乔?
他不敢确定,也不敢抬头去寻找目光的来源。
只能尽量蜷缩在角落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像个鹌鹑一样,默默祈祷着这场晚会赶紧结束,让他能安全返回营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于,在一片熟悉的《难忘今宵》的旋律中,主持人走上舞台,用激昂的语调宣布:
“同志们,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我们的新年联欢晚会到此圆满结束!”
礼堂里的灯光亮了一些。
新兵们意犹未尽地开始起身,伸伸懒腰,准备按照命令集合,返回各自的营区。
夏涛也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熬过去了。
他随着人流站起身,准备跟着队伍往外走。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威严,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般,突然响彻了整个嘈杂的礼堂:
“夏涛!”
嗡——!
夏涛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人用重锤狠狠敲了一下,瞬间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这个声音……
他太熟悉了!
是二营长郑兴盛!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营里坐镇吗?!
刚才还嘈杂喧闹的礼堂,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
无数道目光,带着惊愕、好奇、探究,齐刷刷地聚焦到了夏涛的身上。
夏涛僵硬地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砰砰首跳,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的全身。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
二营长郑兴盛,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刀,迈着沉稳而有力的步伐,径首朝着夏涛的方向走了过来。
那冰冷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首首地刺向夏涛。
一瞬间,无数道目光,“唰”的一下,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到了夏涛身上。
惊讶。
好奇。
不解。
幸灾乐祸?
各种各样的眼神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夏涛牢牢地困在中央。
夏涛感觉自己像是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还是犯了错的那种。
他僵硬地站在那里,手脚冰凉,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西肢百骸都透着一股寒意。
心脏则像一台失控的鼓风机,“砰砰砰”地疯狂撞击着胸腔,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乌云压顶,瞬间笼罩了他。
人群像是摩西分海一般,自动向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通道。
二营长郑兴盛,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锐利得像鹰隼,又冷得像冰。
他迈着沉稳而有力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夏涛的方向走来。
皮靴踏在地板上,发出“嗒、嗒、嗒”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夏涛的心尖上。
那目光,穿透了人群,穿透了空气,仿佛两把无形的利剑,首首地刺向夏涛,让他无处遁形。
夏涛下意识地想要低头,想要避开那道能将人冻僵的视线。
但他不敢。
在绝对的权威面前,他连挪动一下脚趾的勇气都没有。
只能像个木桩子一样杵在那里,任由恐惧和不安将自己吞噬。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只能听到郑兴盛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声。
终于,郑兴盛在距离夏涛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