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长也是没办法,总不能真动手吧。”万北乔叹了口气,“这事儿,确实是咱们不占理。”
“对了,夏涛,”万北乔看着他,突然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干点啥?”
“以后?”夏涛愣了一下,“班长,你指啥时候?”
“就是……退伍以后,或者说,你的人生理想是啥?”万北乔解释道。
“理想?”夏涛咂咂嘴,“我的理想,就是搞钱,赚大钱!”
这话他说得理首气壮。
“本来我哥开了个公司,都说好了,等我大学毕业,就给我点股份,让我也当个小老板,躺着数钱那种。”夏涛脸上露出一丝向往。
“结果呢?我这大学才读了一个学期,就被我老爹一脚踹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
万北乔听着他的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你当初为啥要来当兵呢?”万北乔好奇地问。
“哪是我想来啊!”夏涛一脸的愤愤不平,“都怪我那个坑爹!说什么部队能锻炼人,能把废铁炼成钢!”
“他偷偷给我报的名,等我知道的时候,体检都合格了,不去都不行!”
“你说,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坑儿子的爹吗?”夏涛越说越激动。
万北乔笑着摇摇头:“叔叔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夏涛撇撇嘴,“我看他是嫌我在家碍眼。”
“部队这地方,根本就不讲道理!”夏涛抱怨道,“你看今天这事儿,还有上次五公里,明明……”
“部队,首先要讲的是服从命令。”
万北乔的声音不高,但在寒风中却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
夏涛撇了撇嘴,把冻得通红的手揣进大衣口袋里。
“我知道要服从命令,班长。”
他嘟囔着,“可我也没说要抗命啊。”
“我就是……就是想讲讲道理嘛。”
“你看今天晚上那事儿,陈忠国那孙子……”
“停!”万北乔抬手打断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排长有排长的处理方式。”
“在部队,有时候道理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什么?”夏涛下意识地问。
“是纪律,是规矩,是命令。”万北乔一字一顿地说。
夏涛沉默了,踢了踢脚下的冻土。
道理他都懂,可心里就是憋屈。
他抬起头,看着万北乔被风吹得有些发红的脸颊,忽然嘿嘿一笑。
“班长……”
他凑近了一点,声音压低了些。
“要不……以后我就喊你哥吧?”
“你看你对我多好,比我亲哥还好。”
“以后有啥事儿,哥你多担待着点儿小弟?”
他这话说得油腔滑调,带着点儿市井的圆滑。
万北乔闻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转过头,看着夏涛,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笑意。
“夏涛。”
他的语气沉了下来。
“你觉得,在部队里,‘哥’是能随便乱喊的吗?”
“啊?”夏涛愣了一下,没想到万北乔反应这么大。
“班长就是班长,排长就是排长。”
“战友就是战友。”
“称呼代表的是职责和关系,不是让你用来套近乎,图舒服的。”
万北乔的语气很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批评的意味。
“你要是觉得训练苦,想偷懒,或者犯了错误想让我包庇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我万北乔手底下,不带这样的兵。”
夏涛被他说得有点懵,脸上那点嬉皮笑脸也收了起来。
“不是,班长,你误会了!”
他赶紧解释。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是想图舒服才喊你哥的。”
“我是……我是觉得你这人,嗯,还行!”
夏涛组织了一下语言。
“至少比五班长强吧?那家伙,一天到晚板着个脸,跟谁欠他钱似的。”
“还有六班长!”
夏涛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
“就前天晚上,妈的,都睡得死沉死沉的了,他突然吹紧急集合哨!”
“行,紧急集合就紧急集合,部队规矩嘛,我认!”
“结果呢?等我们紧赶慢赶穿好衣服跑到楼下集合完毕,你知道他让我们干啥?”
夏涛瞪着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让我们全体,绕着操场,蛙跳两大圈!”
“你说说,这合理吗?!”
“大半夜的,把人从热被窝里薅出来,就为了练蛙跳?”
“这不是瞎搞吗?纯粹折腾人!”
夏涛越说越气,忍不住跺了跺脚,
“所以啊,班长,我是真心觉得你比他们强多了,才想跟你亲近亲近。”
“绝对没有想偷懒或者让你包庇的意思。”
万北乔静静地听着他的抱怨,脸上的严肃表情缓和了一些。
他看着夏涛气鼓鼓的样子,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行了,别抱怨了。”他拍了拍夏涛的肩膀。
“每个班长带兵的方式不一样。”
“或许六班长有他的考虑呢?”
“他能有啥考虑?我看他就是闲的!”夏涛不服气地小声嘀咕。
万北乔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重新看向远方,沉默了一会儿。
寒风依旧刮着,哨位旁边的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呜呜的声响。
“夏涛。”
万北乔突然开口,声音很平静。
“你跟我说句实话。”
“你这么讨厌当兵,当初到底为啥来了?”
“不是说了嘛,被我爹坑来的!”夏涛立刻回答,语气里满是怨念。
“我知道是你爸让你来的。”万北乔转过头,目光落在夏涛脸上,“我是问,你明明这么抵触,为什么最后还是来了?”
“你爸还能把你绑来不成?”
“他……”夏涛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
他低下头,用脚尖碾着地上的一个小石子。
“我爸……他叫夏平川。”
夏涛的声音低沉了下来,没了刚才的激动。
“他也是个老兵。”
“我小时候,特别崇拜他。”
“那时候他还在部队,每次回家都穿着军装,特威风。”
“街坊邻居都羡慕我,说我爸是军人,是大英雄。”
夏涛的嘴角似乎牵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但很快就消失了。
“后来,他转业了,回了地方。”
“然后……一切都变了。”
“他总是用部队那套来管我,张口闭口就是纪律、服从。”
“我觉得他根本不懂我。”
“我们俩,说不到一块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