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北乔指着跪在地上的胡海。
“他犯了错,是耻辱!是我们整个排的耻辱!”
“而这个惩罚,就是让你们所有人,都深刻地记住这次耻辱!”
“让你们以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先想一想,会不会给这个集体抹黑!会不会连累你的战友!”
“低姿匍匐五百米,很难受,我知道!”
“但是,这种难受,能让你们长记性!”
“能让你们明白,什么是集体!什么是战友!”
万北乔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每一个新兵的心上。
夏涛站在那里,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看着万北乔,看着李志,看着杨武,又看了看身边同样站着的吴筹、姜超他们。
集体……荣誉……战友……
这些词,以前只在书本上,电视里见过。
现在,却如此真切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之前的不服,更多的是一种少年的意气,一种“凭什么我没错要受罚”的委屈。
但现在,他似乎有点明白了。
这不仅仅是惩罚,更是一种教育。
一种用最残酷,也最深刻的方式,告诉他们这些新兵蛋子,部队和学校、和社会的不同。
这里,没有绝对的个人,只有集体。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操场上,依旧只有雨声。
站着的新兵们,脸上的愤怒和不服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有羞愧,有茫然,也有一丝明悟。
万北乔看着他们,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
“现在,还有谁不服?”
没有人回答。
之前站起来的新兵们,默默地对视了一眼,然后,一个接一个地,重新趴了下去。
动作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抵触,而是多了一份沉重,一份……理解。
夏涛是最后一个趴下的。
他趴回冰冷的泥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泥土的腥气和雨水的寒意一起涌入肺里。
他看了一眼旁边同样趴着的吴筹,吴筹也正好看向他,两人都没说话,但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万北乔点了点头,对着李志示意了一下。
李志会意,重新走到队伍前面,脸色依旧严肃,但眼神中的怒火己经消散了不少。
“全体都有!”
李志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依旧,却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尖锐。
“目标,前方五百米!”
“低姿匍匐!”
“前进!”
这一次,没有人再犹豫。
新兵们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驱动着冻得有些僵硬的身体,在泥泞中艰难地向前爬行。
胳膊肘和膝盖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传来阵阵疼痛。
泥水不断地灌进脖子里,流进衣服里。
但没有人再抱怨,也没有人再停下。
队伍像一条泥泞的蚯蚓,在漆黑的雨夜里,缓慢而坚定地向前蠕动。
雨水冲刷着他们的身体,也似乎在冲刷着他们心里的某些东西。
此时大家心中都对集体和战友有了新的认识 。
雨,还在下。
操场上的泥泞,似乎更深了。
五百米低姿匍匐,听起来不长。
但对于一群刚入伍没多久,体力储备还很有限的新兵来说,尤其是在这种又冷又湿的环境下,简首是一种酷刑。
夏涛感觉自己的胳膊肘和膝盖己经不是自己的了。
火辣辣的疼。
每一次向前挪动,都像是用砂纸在反复打磨。
泥水顺着脖颈灌进去,冰凉刺骨。
他甚至能尝到嘴里的泥腥味儿。
呸!
他偷偷吐了口带着泥沙的唾沫。
身边是吴筹粗重的喘息声。
还有姜超压抑着的、像是小兽受伤般的呜咽。
但没有人停下来。
没有人再抱怨。
之前的愤怒和委屈,好像都被这冰冷的雨水和刻骨的疼痛给冲刷掉了。
或者说,是被万北乔那番话给砸碎了。
集体……荣誉……战友……
这些词,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五百米的终点线,终于到了。
李志站在那里,面无表情,手里掐着秒表。
“全体起立!”
新兵们挣扎着,互相搀扶着,从泥水里爬起来。
一个个都成了泥猴子,浑身上下,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脸上混合着雨水、汗水和泥水,狼狈不堪。
夏涛晃了晃脑袋,想把耳朵里的水给甩出来。
他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
两条胳膊抖得像筛糠。
本以为这就结束了。
谁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全体都有!”
李志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是一道冰冷的命令。
“鸭子步,准备!”
新兵们愣了一下。
鸭子步?
还要来?
夏涛心里哀嚎一声。
大哥,饶了我吧!
他感觉自己的腿己经不是自己的了。
但命令就是命令。
没人敢再质疑。
大家默默地蹲下,双手背在身后,开始像鸭子一样,摇摇摆摆地向前走。
每一步,大腿肌肉都发出酸痛的抗议。
操场上,响起一片“嘎嘎嘎”的……嗯,脚步声?
还有此起彼伏的粗重喘息。
雨水依旧在下,打在脸上,有些疼。
但和身体的痛苦比起来,这点疼,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鸭子步走完,是蛙跳。
双手抱头,蹲下,然后像青蛙一样向前蹦。
这个更要命。
每一次落地,膝盖都承受着巨大的冲击力。
每一次起跳,都感觉肺要炸开。
夏涛觉得自己简首是在渡劫。
飞升是不可能飞升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飞升的。
也就只能在泥水里蹦跶蹦跶,维持一下生活这样子。
他甚至开始怀念刚才的低姿匍匐了。
起码那个是趴着的……
蛙跳之后,还有俯卧撑。
在泥水里做俯卧撑。
每一次撑起,都能看到泥浆从指缝里挤出来。
每一次落下,胸口都紧贴着冰冷的地面。
李志就在旁边计数。
“一!”
“二!”
“……”
声音冷酷,不带一丝感情。
万北乔和杨武则在队伍两边来回走动,监督着。
谁要是动作不标准,或者想偷懒,迎来的就是毫不留情的呵斥。
“手肘再下去点!”
“屁股撅那么高干什么?想上天啊!”
“没吃饭吗?用力!”
整个二排,就像是被丢进了地狱训练营。
而操场的另一边,其他排的宿舍楼,灯光己经熄灭了大半。
温暖的被窝,干燥的床铺……
那简首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