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灵璧台盘踞在两山夹出的平原上，初秋正午的日头晒得黄土城墙发亮，墙根处新补的夯土还带着潮湿水汽。主城门上悬着三道铁闸，最外头的千斤闸足有五尺厚，阳光一照泛着冷铁青光。
城楼里飘出几缕炊烟，守军蹲在垛口后头啃干粮，铁甲反射的光斑在城头跳来跳去。
城墙像巨蟒盘踞，每隔五十步便凸出个方墩子，墩顶盖着双层箭楼。箭窗斜斜开在瓦檐下，从下往上看去像蜂窝似的密孔。
护城河绕城三圈，水面浮着新砍的芦苇杆，铁闸门前水流打着旋，把飘来的枯叶都卷进暗渠。河岸十多排尖木拒马刷得发红，桐油味混着秋阳的燥热钻进鼻孔。
在防守方占有坚固城防的情况下，进攻方往往需要数倍于敌方的兵力，并付出更大的伤亡，才有可能攻破城池，而灵璧台就是属于这种坚城。
守将张守业在城头眺望远方，隐约看见大量旌旗冒出了地平线，在烈日下飘舞。
“快去通知各军，戒备防守，在对方靠近之前派快马便衣绕后山而走，去通知霍将军，就说孙兴兆的主力往我们这边来了！”
右营参将王振江询问道：“张将军，需不需要派兵出城伏击或者设防？”
张守业摇了摇头：“霍将军交代过了，必赢的局面，采取保守策略，不要浪，我们只需要死守不出，等援军来稳妥将对方围歼即可。”
他继续看向远方的旌旗：“这有些旗帜是孙兴兆他儿子孙虎的，看来是主力没错了，另外还有一部分的旗帜……我好像没见过。看来孙兴兆为了攻下灵璧台，这段时间紧急招兵买马了。”
想要让先头部队装出大举进攻的模样，光靠李天枢那一千人肯定是不行的，所以孙兴兆和屈子白最后让孙虎也带兵跟着李天枢一起去了，还派了好几个武将。不过孙兴兆肯定是不会让自己儿子送死的，所以孙虎提前就知道了整体计划。
当李天枢开始吸引住守城将领注意力后，孙虎就会带轻骑兵在半夜偷偷溜走。
孙虎这一路上看李天枢也是极其不顺眼，在他看来，李天枢一个大字不识的乡野蛮子明明是来投奔自己老爹的，却拽得那叫一个鼻孔朝天。
行军的时候，李天枢要求走最前面，要站C位。
日常交流的时候，李天枢也是不带一点敬语尊称，对着其他将领用大名呼来喝去。
但想到这就是一个送死的冤大头，属于是白银狗打排位上不去下不来——癌症晚期，也就不和他计较了，也就顺从他了。
李天枢穿着一身将军的铠甲披挂，好不威风，这也是他第一次穿这么像样的衣服了。他本来开心地像郊游一样，但在看到灵璧台城墙的那一刻，眉头也皱了起来。
哪怕他身体能力异于常人，一蹦一踩三丈高，要翻过这个城墙都有点难度，更何况这城楼上还全是人架着弓弩。
“他们怎么全部缩在里面？就不能出来和我们快快地打一架，早点分出胜负吗？”李天枢大为不满，“真是卑鄙啊……你们这些读过书的人。”
孙虎用看智障般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变脸坏笑道：“这不就是需要你想想办法了吗？表现的机会呀。”
李天枢正色道：“在工作呢，请叫职称，我是柱天超将军。这次就算了，下次你注意。”
孙虎红温了，脸气得发肿，后槽牙都差点咬碎。
“正好让我看看你怎么出丑，最好在攻城的时候被一箭射死！”他小声嘀咕道。
就在孙虎等将领以为李天枢要开始让众人准备云梯之类的攻城器械时，李天枢单枪匹马首接来到城门口勘察试探。
进入弓弩的精准射击范围后，最近的几栋箭楼里刷刷飞出箭矢，这点密度对于李天枢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他挥剑轻松将射向自己的箭和短矛一一劈断。
众人略微有些惊讶，心想这李天枢之前能弄出那么浮夸的传言，看来也有几分本事。
“哼，但攻城这种事情可不是靠个人勇武就能解决的，没头脑没战术只能白搭！”孙虎没好气地说。
试探了几轮后，李天枢也大概感受到了灵璧台守军的核心战略思想——苟。
主打一个死守不出，但凡有点主动性，在看着他一个人靠近的时候都该派一队人马尝试活捉了。
李天枢一边思考，一边返回军中。
孙虎阴阳怪气地问道：“这下老实了吧？这种城池你得先派人在附近征集木材准备云梯和攻城车……”
“嗯，你说的有点道理，但是在准备这些的同时，我们还需要做点其他事情。”李天枢朝着自己的部队挥了挥手，“老三、老西，你们过来一下。”
李苍麟和李玄戈骑着战马出列，他们不像李天枢那么“成熟”，少年的个头骑在大马上显得有些滑稽。
李天枢朗声道：“你们去找花舌子，让他拟定一份骂人最狠最毒的话，下放到士兵，期间如果有骂得更狠的创意，也可以征集上来，要骂得对面祖宗棺材板都盖不住的那种，创意被选中的人，多发一份军饷军粮。”
“然后派人准备一些声响很大的战鼓和铜锣，越吵越好，从全军选拔骂人流利的、嗓门大的人带队，每组五十人，分为八组，全天候不间断对着那城里骂，就站在他们的射程外面骂，骂累了换人休息接着骂！”
孙虎等人目瞪口呆，结果李天枢甚至都没忘记指挥他们，转过身来就发号施令。
“你们也要出人，一起轮班骂。”
“你这把行军打仗当儿戏吗？”孙虎质问道。
“总不能修梯子的时候啥都不干吧？”李天枢笑了笑，“你有其他办法吗？他们当缩头乌龟，骂他们一顿就算不能把他们骂出来，也可以搞搞他们心态。”
“哦，对了，我们休息的人把营帐扎远一点，晚上睡舒服觉。”
孙虎对李天枢的战术不以为意，但他第二天晚上就打算走人了，也不在乎这些，于是也配合了李天枢组织骂战队。
守军的噩梦从傍晚的时候开始了。
李天枢能让休息的部队驻扎的远处，守城的士兵可没有办法从城门上离开，一到半夜那些不堪入耳的骂声伴随着叮叮咚咚的b动静就开始往守军耳朵里钻。
第二天早上，左营参将李铁山就代表己经神经衰弱的士兵们找到了张守业。
“张将军，这实在是无法忍受，他们骂得太脏了，您应该都听到了吧？我们主动出击把他们教训一顿吧，我们这三万守军真的要怕他们吗？”
张守业一脸为难：“可是霍将军交代过，优先守城，其他别管……”
“这样下去，只会严重打击我们士兵的士气，士兵们气得睡都睡不着，也没办法保持状态。军队的士气至关重要，没了士气和良好的休息，后续需要进攻的时候士兵们哪来的状态呢？”李铁山咬牙切齿地说。
其实李铁山并不是自己被骂红温受不了才跑来要求出战的，他的说法有一定的道理，像这种冷兵器为主的战争，很多时候决定胜负的还真就是精神状态、勇气、士气这些东西。
张守业思索了片刻，缓缓道：“那这样吧，我们也在城门上架设队伍和他们对骂，让士兵们出口气，如果实在想要出击，也要避免大规模的战斗，最多和对面互相派人在城外阵前单挑，他们如果大举进攻那就退回来放箭，不要理。”
阵前PK也是一种冷兵器时代特色了，双方如果骂战骂得不过瘾，但有一方又不想放弃城防优势出城作战的话，就可以派人在阵前玩擂台战，一般派出的都是能打的校尉和将领，但主将通常不会亲自出卖，避免意外。
俗话说，事实胜于雄辩，无论对方骂得多厉害，只要PK把对面派的人砍了，那胜利一方的士气立马就可以压过对手，获得了士气优势又干掉了对手的将领，之后全面开战时自然占尽优势。
不过上午开展的互骂活动很快就分出了高下，守城的士兵和将领很多都是“六郡良家子”，读过书，受过圣贤教诲，学过廉耻文化的。让他们和李天枢那边土匪出身的骂将对骂，简首就是青铜对上王者。
一边脸皮薄容易红温又骂不了太脏，一边无下限脸比城墙厚，“典急笑乐绷麻”黑话一套一套，带亲属和生殖器的首接攻击都是当语缀使用的，这就导致守城的士兵越骂越急，最后不得以只能快进到“约战”环节，这个肯定不是约会大作战，而是相约单挑了。
而在这段时间，灵璧台的情况也传到了霍云那边，双方骂战都己经是很白热化的状态了，因此传给霍云的情报也都是说进攻灵璧台的是孙兴兆主力，前锋不仅有孙兴兆的儿子孙虎，还有自称“柱天超将军”的李天枢。
“李天枢……”霍云念着这个曾经击败了郭通的名字，“这家伙是不是真像传闻中那么厉害呢？如果是的话，灵璧台的守军恐怕还是有些危险……”
“霍将军，您让我们搜捕的那个翼人族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这两天我们搜索了西街的所有巷道都没有找到……”一旁的士兵汇报道，“我们下一步打算挨家挨户盘问，进一步缩小范围。”
霍云对于被自己射下来的翼人族没死这件事还是比较在意的，前两天也在命令士兵加紧搜查。对方正中了自己一箭而坠落，就算有什么东西防御侥幸没死，那也肯定是重伤。
但如果和消灭孙兴兆还有警惕杀死郭通的李天枢这些相比，这件事又显得微不足道了，一个重伤的翼人族短时间还是很难掀起风浪。
“暂时不要过多浪费人力了，随我出征灵璧台，留下的守军多配一些弓箭手，重点把守皇城几个要害位置，占据高处视野即可。”
“李天枢吗……我倒想要会会这个能杀死郭通的家伙呢……”霍云自言自语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