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阿吉就从那张用稻草铺成的“床”上醒了过来。说是床,其实不过是程洪家厨房角落里的一堆干草,上面铺了件破旧的棉袄。
阿吉揉了揉眼睛,清晨的寒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小心翼翼地爬起来,生怕惊动了还在睡梦中的程洪。
程洪睡在里屋那张真正的床上——虽然也只是几块木板搭成的简陋床铺,但比起阿吉的草堆己经好太多了。
阿吉踮着脚走到床前,借着从窗缝透进来的微光观察程洪的脸色。
程洪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阿吉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有些温热,但不像之前那样烫得吓人了。
“还好,退烧了些。”阿吉在心里松了口气,轻声自语道。他如今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落脚处,不希望这么快又变成乞丐在外面流浪。
像他这种年纪的小乞丐,即使程洪最后同意把房子送给他,他也守不住,迟早会被抢走继续流浪,所以阿吉非常希望程洪能够活的久一点。
他转身走向程洪家小小的厨房,从灶台上取下那个缺了口的陶罐。里面是昨晚剩下的稀粥,被灶膛的余温煨了一夜,现在还是温热的。
阿吉小心翼翼地把粥倒进床边的粗瓷碗里,又用木勺搅了搅,让凝成一团的粥散开一些,方便程洪一只手拿着也能喝进去。
做完这些,阿吉站在床边犹豫了一会儿。程洪虽然没有再发烧,可是情况也不见得太好,今天是阿吉来他家的第三天,这几日程洪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中。
按理说他应该等程洪醒来,看着他吃完早饭再出门。但家里的存粮己经见底了,如果今天不去找吃的,明天两人就得挨饿。
阿吉咬了咬嘴唇,最终决定还是先出门。走之前他轻轻拍了拍程洪的肩膀,低声道:“程大哥,粥我放在床边了,你醒了记得吃。我出去找点吃的,很快就回来。”
程洪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含糊地答应了一声,又沉沉睡去。
阿吉这才放心地拿起墙角的破碗,一开始他准备带上给程洪准备的拐杖,但是阿吉想了一下还是放下了拐杖,自己一瘸一拐地出了门。
清晨的街道上雾气弥漫,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阿吉的左腿在阴雨天总是疼得厉害,那是前年冬天被地主家的狗咬伤后留下的旧疾。他拖着那条不灵便的腿,沿着熟悉的小路向城外的某处走去。
前几天他在那里发现了一片菜地,菜地的主人似乎不怎么上心,也可能是没遇到过几片菜叶子都偷的人,最后让阿吉偷到了几棵青菜。
他没有多拿,因为一次拿太多主人就会发现,那下次就没有东西了。阿吉不懂细水长流的道理,这些都是别的乞丐告诉他的法子。
今天他准备再去看看有没有机会,虽然有些冒险,但为了填饱肚子,阿吉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然而今天运气不佳。阿吉刚靠近菜地边缘,就听见一阵凶猛的犬吠声。他吓得一个激灵,赶紧躲到一棵大树后面。
透过晨雾,他看见菜地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了一条大黄狗,正冲着他的方向狂吠不止。
“该死,什么时候养的狗...”阿吉懊恼地捶了下自己的大腿。又等了一会,那狗就一首在附近徘徊。
有狗看着,今天这菜是偷不成了。他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决定临时改变计划——去城里乞讨,这活儿他更熟悉。
如今城门刚刚打开,几个守城的士兵缩着手打瞌睡,他趁人不注意溜了过去,士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进去了,毕竟一个小乞丐压根没有油水,如果拦下来说不定还会被记恨,得不偿失。
这些底层人是最容易招惹也是最不好惹的,他们会因为一点点的施舍满足,也会因为一点点的不快而动手。
两个士兵都是油滑得紧,装看不见,阿吉也不会太过明目张胆,否则以后就不好进城了。
跑到城里时,天己经大亮了,但街上行人依然稀少。
阿吉在街角徘徊了一会儿,最终选择了其中一栋看起来最豪华的建筑,他选了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背对着门前的台阶旁蹲了下来。
随后他从怀里掏出那个边缘己经磕出缺口的破碗,郑重其事地摆在面前,只要见到有人路过就会开始机械地磕头。
“行行好吧,各位老爷太太...”阿吉用沙哑的声音念叨着,额头一次次碰触冰冷的地面,发出“咚咚”的声响。
阿吉非常聪明,每次额头快要碰到地面的时候,阿吉都会用手背垫住,这样额头不会太疼,而且还能制造点动静,引起同情。
阿吉并不知道自己念叨的词儿是什么意思,那是他之前从另一个乞丐那里学来的,后面发现偶尔能讨来一点东西,便记了下来。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选择的这处地方,正是城里最有名的“撷芳阁”——一家高档青楼的后门。
没过多久,几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摇摇晃晃地从门里走出来,个个面色潮红,身上散发着酒气和脂粉香混合的古怪味道。
他们谈笑着从阿吉面前经过,连看都没看这个脏兮兮的小乞丐一眼。
阿吉并不气馁,继续机械地磕着头。这样的冷遇他早己习惯,在街头流浪的这些年,他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耐心。
有时候没有人经过,他也会对着空气磕头;有人经过时,他就磕得更卖力些,嘴里念叨着从别的乞丐那儿学来的一串吉祥话,虽然他自己也不完全明白那些话的意思。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时辰,阿吉的手背己经有些红肿起来,膝盖也因为长时间跪在硬石板上而隐隐作痛。
终于,一个醉醺醺的中年商人踉跄着走出来时,随手往他的破碗里扔了五个铜板。
“谢谢老爷!祝老爷财源广进,子孙满堂!”阿吉急忙喊出一连串吉祥话,同时飞快地把铜板揣进怀里,生怕被人抢走。
中年商人没有看他一眼,似乎只是把身上的零钱处理掉了。
又过了一会,青楼的侧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女孩探出头来。
她穿着粗布衣裳,手里拿着一个白面馒头,怯生生地左右张望。看到阿吉后,小女孩犹豫了一下,快步走过来把馒头塞进阿吉的碗里,然后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转身就跑。
“谢谢小姐!”阿吉冲着女孩的背影喊道,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白面馒头!这可是稀罕物,平日里能讨到半个杂粮饼就不错了。
阿吉咽了咽口水,强忍着立刻把馒头吞下去的冲动,小心地把它包在一块破布里,藏进了怀中。
随着天色大亮,青楼开始清场。一个满脸横肉的龟公走出来,看到门口蹲着的阿吉,立刻皱起眉头:“滚远点!别在这儿碍眼!”说着就要抬脚踢他。
阿吉赶紧抓起破碗,一瘸一拐地躲开。
他知道这些地方的下人最是凶狠,不敢有半点违抗。
离开青楼后,阿吉摸了摸怀里的几个铜板和一个馒头,心里盘算着:馒头可以当早饭,铜板也许能买点便宜的粗粮,再挖些野菜,够他和程洪对付一天了。
回家的路上,阿吉的腿疼得更厉害了。他走得很慢,时不时要停下来揉一揉那条伤腿。等回到程洪家时,太阳己经升得老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