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包裹着她。家没了,熟悉的一切都没了。在这黑暗、污秽、冰冷、恶臭的地底,前途未卜,强敌环伺……她感觉自己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随时会被这黑暗彻底吞噬。
就在这时。
“喂!上面的!还喘气不?”牛忙那粗粝、带着喘息的声音,如同破锣般在黑暗中响起,打破了压抑的沉默。
小红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牛忙正扛着张伟,就在穿山甲林身侧的污水中跋涉。微弱的光线下,他布满血污和污水的脸显得格外狰狞,汗水顺着下巴滴落。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正向上看着她。
那眼神……不再是刚才逃亡时的凶狠和急切,也没有了平日的暴躁和不耐烦。那是一种……很复杂的眼神。带着疲惫,带着担忧,甚至还带着一丝……小红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笨拙的安抚?
“吓……吓傻了?”牛忙的声音有点干,似乎不太习惯这种“温和”的语调,“放心……死不了!有……有林爷在……有……”他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最终只是粗声粗气地补充了一句:“……抓紧了!别掉下来!这水……能腌入味!”
虽然还是凶巴巴的语气,但小红的心,却像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攥了一下。那股冰冷的恐惧和茫然,似乎被这笨拙的“关心”驱散了一点点。
她看着牛忙那张在污水中跋涉、明明狼狈不堪却依旧努力扛着同伴、还试图“安慰”她的脸,看着他脸颊上那道被污水浸泡得微微发白的伤口……
一股奇异的暖流,混杂着酸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悄悄地在心底滋生。
“……嗯。”小红小声地应了一句,声音细若蚊蚋,却异常清晰。她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地抓紧了身下那冰冷的岩石鳞片。
穿山甲林似乎察觉到了肩上的动静,奔跑的步伐微微调整了一下,变得更加平稳。
队伍在沉默和恶臭中继续前行。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带路的穿山甲林突然停了下来!
“吼?”它发出一声带着疑惑的低吼。
只见前方下水道的分叉口,一条相对狭窄的支流管道口,竟然被一堆坍塌下来的、巨大的混凝土块和扭曲的钢筋彻底堵死了!污水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回旋涡流,散发着更加浓郁的腐臭。
“路……路堵了?”李志刚的声音带着绝望。
“吼!”穿山甲林烦躁地用爪子扒拉了一下那些巨大的混凝土块,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以它的力量,硬撼这些结构复杂的坍塌物并非不可能,但必然会发出巨大的声响!在这寂静的下水道里,无异于给身后的追兵指明方向!
“贪婪”那如同壁虎般贴在墙上的身影也停了下来,深陷眼窝里的幽光扫视着堵塞的管道,似乎在评估。
“暴食”庞大的身躯挤了过来,巨大的鼻子在堵塞的缝隙处用力嗅了嗅,瓮声瓮气地说:“……后面……好像有风?有……新鲜空气的味道?”
有风?新鲜空气?
牛忙精神一振!有出口?!
“能打通吗?林爷?”牛忙急切地问穿山甲林,又警惕地看了一眼身后黑暗的来路。那股冰冷的锁定感似乎越来越近了!
穿山甲林没有立刻回答。它那颗覆盖着厚重岩甲的头颅转向了堵塞的管道口,厚重眼睑下的小眼睛闪烁着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暴戾,有不耐烦,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
它低头看了看自己那条受伤的、依旧在缓缓流血的恐怖巨尾。强行开凿,伤口必然崩裂加剧,动静也绝对不小。而且……它体内那股被傲慢冰锥侵入的寒气,虽然被它强悍的体质暂时压制,但也在隐隐作痛,侵蚀着它的力量。
它又微微侧头,感受了一下肩胛上那个小小的、带着温热和微微颤抖的重量。
最后,它的目光扫过身边这群人:扛着同伴、眼神焦灼的牛忙;脸色惨白、扶着墙壁的李志刚;泡在污水里、面如死灰的老蔫儿和王师傅;如同壁虎般贴在墙上、看不清表情的“贪婪”;还有那个在污水中兴奋地嗅来嗅去的“暴食”……
这些渺小的、如同尘埃般的凡人……
它林老二,城西林二爷,什么时候沦落到要带着一群累赘,钻下水道逃命的地步了?
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和暴戾的怒火,如同岩浆般在它胸腔里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