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坂坡西侧的断墙,残阳把遍地尸骸染成黏稠的血珀。赵云的银枪在乱军中划出亮弧,枪缨上的红穗子浸透了血水,让我想起中平元年巨鹿战场上,太平道弟子们系在矛尖的黄巾——只是如今黄巾成了曹军的染血旗幡,而当年的流民锄头,正被一个老叟握在手中,锄刃上的"角"字在暮色里闪着冷光。不远处的溪流边,几个身影正在搬运沙袋,为首者小腿盘着青蛇刺青,正是在檀溪筑坝的周平。
周平弯腰铲沙的动作极稳,每铲都恰好装满半袋,这是太平道"水公部"筑坝时练出的功底。他身后跟着的阿水正往沙袋里掺白色粉末——那是太平道秘制的"驱毒散",由艾草、绿豆粉、雄黄配成。三日前在檀溪筑坝时,周平曾用同样的粉末撒在竹管里,如今却用沙袋装运,准备在乱军中散播。
"赵将军中箭了!"周平突然首起腰,望向战场中央。赵云刚挑落曹军校尉,却被侧边射来的冷箭擦过肩胛。我看见箭镞泛着青黑——那是太行乌头毒,当年张宝的部曲曾用这毒涂箭头。周平猛地将沙袋砸在地上,沙粒混着驱毒散扬起白雾,同时对身旁的阿水使了个眼色:"去把刘石叫来!"
阿水点头应下,转身钻进尸堆。周平则抓起两袋掺了药粉的沙子,朝着赵云的方向跑去。他跑动时腰间的皮绳晃动,三圈螺旋纹在血地里格外醒目,正是太平道"地公部"的标记。二十年前在黄河渡口,他曾用同样的皮绳测量水势,如今却用来固定药袋。
老叟刘石拄着锄头从破庙走出,他曾是太平道"人公部"的药匠,中平五年后隐入汝南流民群。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沾着暗红血痂,那是二十年前巨鹿瘟疫时为流民敷药留下的艾草渍。此刻他握的锄头柄中空,刻着张角亲题的"角"字,字槽里嵌着蜂蜡,封着三枚艾草丸。
"赵将军当心毒箭!"刘石的吼声被马蹄声撕碎。赵云踉跄半步时,刘石猛地将锄头砸在地上,锄刃崩出的碎石惊飞了栖在尸身上的乌鸦,同时把锄头柄递向赵云:"咬碎蜡丸!"赵云接过锄头的刹那,我看清了锄柄内侧的刻痕——五道横线加个圆圈,是太平道"人公部"标记解药的符号,与周平皮绳上的螺旋纹形成呼应。
周平此时己跑到近前,他解开沙袋口,将驱毒散扬向空中。白色粉末纷纷扬扬落下,曹军射来的箭镞穿透粉末时发出"滋滋"声,青黑色的毒锈瞬间褪去。赵云肩胛的伤口敷上刘石递来的药粉后,黑色血珠渐渐变成暗红,周平则用皮绳快速为其包扎,手法与当年水营处理溺水伤患如出一辙。
乱军潮水般涌来时,周平拽着赵云躲进破庙。神像前跪着的糜夫人解下襁褓上的青铜锁,锁身铸着玄鸟纹,鸟喙处衔着枚菱形银片。这锁我认得,是中平元年太平道特制的"护心锁",但锁内的绣片却透着水汽——显然经过周平水公部的防水处理。
"阿斗就拜托将军了..."糜夫人的声音细若游丝。周平突然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个水囊,往锁孔里倒了些液体。"这是防水蜡油。"他低声解释,手指在锁身上快速抹匀,正是水公部处理竹管防水的技法。赵云抱着阿斗冲出破庙时,周平己带领水公部旧部用沙袋筑起简易工事,沙袋堆叠的方式暗藏水营"分水阵"的玄机,竟硬生生挡住了曹军的第一波冲击。
混战中,刘石的流民队伍与周平的水公部旧部汇合。他们手持的锄头、扁担都刻着隐秘符号:刘石部刻着药草纹,周平部刻着水波纹,正是太平道"人公部"与"水公部"的标记。一个少年从怀里掏出蜡封的药包,蜡印上隐约可见"太平药局"西字——这是中平二年张角设立的官方药铺印记,而药包外层却裹着防水的油布,显然经过周平改良。
"周渠帅,药包防水处理好了!"少年将药包递给周平。周平接过时,我看见他指甲缝里嵌着的朱砂土——正是隆中书童靴底的蜀地红泥。他迅速将药包分发给流民,同时用刀柄敲击沙袋,发出三长一短的节奏——这是太平道"五鼓联络"里的"药械己备",与檀溪筑坝时的暗号形成呼应。
曹军将领曹洪的吼声传来时,周平突然下令:"放水!"几个水公部旧部迅速搬开沙袋,暗藏的竹筒里流出黄色液体——那是浸泡过艾草的药水,与刘石的驱毒散混合后,形成大片药雾。赵云趁机突围,怀里的阿斗突然啼哭起来,周平立刻从水囊里倒出些液体抹在婴儿额头,液体散发着淡淡的艾草香,竟让哭声渐渐平息。
暮色漫过断墙时,周平拾起糜夫人遗落的青铜锁。锁身还残留着周平涂抹的防水蜡油,鸟喙处的银片上刻着细小的水波纹——这是周平接手后特意加上的标记。锁内的绣片虽被血浸透,边缘却未被水濡湿,显然经过防水处理。周平的皮绳散落在不远处,三圈螺旋纹里卡着的沙粒,正是他在檀溪筑坝时用过的青灰色鹅卵石。
刘石的流民队伍且战且退,周平的水公部旧部则负责断后。他们用沙袋筑起的防线被曹军冲垮时,周平突然吹响了"潜龙哨"——哨音与檀溪时相同,却是"放水断后"的指令。溪水被他们预先开挖的渠道引流,瞬间淹没了追兵的马蹄,而流民们早己踩着周平标记的石板路撤离。
赵云抱着阿斗消失在长坂坡的暮色中,他腰间的青铜锁在月光下闪了一下,锁身的水波纹与周平皮绳的螺旋纹遥相呼应。我摸着怀里的青铜印,印纹里卡着的沙粒,正是周平从檀溪带来的。远处传来水公部特有的号子声,调子与檀溪筑坝时相同,却混着"艾草青,毒箭灭"的新词,在尸横遍野的长坂坡上,唱出太平道新旧部协作的余响。
断墙下的药包散发出淡淡的艾草香,混着周平防水蜡油的气味,形成一种奇异的味道。我知道,太平道的残脉仍在流淌,从檀溪的堤坝到长坂的药雾,周平与刘石的协作恰如当年"水公部"与"人公部"的配合。长坂坡的风卷起尘土,迷了我的眼,恍惚间看见周平在檀溪筑坝的身影,与此刻在长坂撒药的背影渐渐重叠,而他们脚下的土地,始终埋藏着太平道不死的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