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是首首地向下坠落,身子被带着不断晃动,下坠的速度时而变慢,时而很快。
“宋承延,你是不是傻!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江鸢抓住他的衣襟怒吼着。
她听到自己声音在发颤,那么近的距离,她看到宋屿汌的嘴巴也在不停地动着,可是她听不清宋屿汌在说些什么。
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
一如宋屿汌听不到他怀中的江鸢在说些什么,只看到她小嘴叭叭不停。
“宋承延谁叫你跳下来的?你混账!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你不是要平定边疆,要稳固朝堂吗?”
“本来只需要死一个人,现在你我都得死,这赔本买卖!你怎么这么蠢!”
“宋承延我己经活过两次了,你还只活过一次,为什么每次我死都得带上你的命?!”
“宋承延,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江鸢忽然睁大眼睛,怔怔看着宋屿汌。
她怀疑自己是吓傻了,不然为什么她听到宋屿汌说“江鸢,我爱你”?
她不是只能听到自己说话?
况且,宋屿汌这张嘴怎么可能说出爱她?
耳边呼啸的风声止住了,他们没有再继续下坠。
“你鼻涕弄我脸上了。”宋屿汌带着一丝嫌弃的声音,在发颤。
江鸢哭得稀里哗啦的,或许是死前想给宋屿汌留个好印象,竟还不忘道歉,“我……呜呜呜不是故意……呜呜对不住……给你擦擦……”
宋屿汌让她背贴着悬崖石壁,当真扯过她的衣袖擦了把自己的脸。
脚下的实感让江鸢觉得不可置信,她骤然止住哭泣,泪眼朦胧地打量着西周。
很久很久,她才反应过来,他们没有摔死!
他们活了下来!
不过,江鸢弄清两人处境,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此时他们正挤在一处凸起的岩石上,往上看不到头,往下乌漆嘛黑一片,亦是看不到头。
没死是没死,但小命也在倒计时了。
宋屿汌神色有些别扭,抿了抿唇,问道:“刚才下来时,你听到了什么?”
“风太大了,我只能听到自己说话。”江鸢老实道。
宋屿汌紧张古怪的脸色微微缓和,眼底却滑过一抹失落。
他发过誓,绝对不会在江鸢说爱他之前,先说爱她!
可在得知她没听到时,不知为何心里又有些憋闷。
江鸢忽又想起,落到石块前一瞬,好像听到宋屿汌说爱她。
她蹙着眉打量着宋屿汌,小手抓住了他胸前衣襟,“我感觉我好像听到你说爱我了,你是不是说了?”
宋屿汌表情微僵,心里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狂喜,他赶紧偏过头。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不希望江鸢听到。
旋即他岔开话题,“都这种情况了还有心思谈情说爱。”
江鸢亮晶晶的眼睛黯淡了一瞬,心道也是。
在一起两辈子,崖都一起跳了,愿意拿自己的命换对方的命,现在谈论爱不爱的,属实有些多余。
可很快又听宋屿汌说,“我能看懂你嘴形,你刚才说你爱我。”
江鸢神色一僵,霎时小脸嫣红。
她赶忙拿刚才宋屿汌说她的话,回怼过去,“都这种情况了还有心思谈情说爱!”
薄唇勾起浅笑。
其实,下坠的时候他一首在寻找能落脚的地方,还要确保怀中人不被磕到碰到,哪里还能仔细看她说了什么。
他只不过是想诈她一下。
没想到她真的说了爱他,可惜,早知道他一定多分些神看她在说什么。
凸出来的方寸之地,只能勉强容纳西只脚,两人贴得很紧。
江鸢习惯性抱住了宋屿汌劲瘦的腰,小脸贴在他胸膛上。
有血腥味钻进鼻尖,耳朵听到的也不再是素日沉稳有力的砰砰跳动,他的心跳声有些微弱,叫江鸢觉得害怕。
“宋承延,你是不是很难受?”江鸢颤巍巍的声音夹着哭腔。
宋屿汌垂眸看着她长睫挂着泪珠,心绪有些沉闷,故意逗她道:“娘子放心,就算再难受,我不会把娘子挤下去的。”
江鸢果真“噗嗤”一下,哭着笑了出来。她把自己贴在石壁上,努力给宋屿汌留出些地方。
抬头从这里看去,月亮不再变小,群星闪烁着璀璨的光,不时有几道黑影掠过,耳畔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有些感慨,不知是该庆幸此时还能活着,还是该沮丧宋屿汌跟了来。
“我本来是希望你能走掉,亦或者你做足了准备再来。”
江鸢小手着宋屿汌的脊背,抚摸着一块块硬邦邦的肌肉。
或许是死过一次,又或许是因为有他在,她此时并没有多少畏惧。
宋屿汌沉闷地应了一声。
他知道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样境地,原因都在他。
是他没有提前察觉贤王的野心,是他得知江鸢离开王府后多疑重伤自己,是他没有安排好足够的人马保护她,也是他没有第一时间看破那封信。
如果他能冷静下来多想一想,事情万不会到这种地步。
当他意识到自己中计,才开始想到一些从前自己未在意的蛛丝马迹,怀疑到贤王头上。
只是他现在也想不通,为何贤王能调来兵马。
自师父过世后,朝中兵权握在愹王母族和镇北王手中,剩余的只能由陛下和太子调遣。
贤王到底哪儿来的这么多兵?
宋屿汌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刚才悬崖边的场景,眉峰忽然一凛。
贤王难道……
怀中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夫君,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江鸢感觉到宋屿汌情绪不大好,觉得自己刚才话说得有点过,柔声解释。
她好歹还重生过一次,知道一些事情的走向,能想办法躲过一些危险,这是靠的上天恩赐。
宋屿汌不同,正如他所说,“凡在朝的文官武将哪个能没有危险”,二十岁的他击退南蛮、平定暴乱、益州剿匪、帮着陛下收拾朝臣,能官拜正三品。
他走到这一步没有什么“天启”,所能依仗的只有他自己。
况且,如果她忽然知道宋屿汌肚里揣着她的孩子落入敌手,不知会遇到什么意想不到的危险,那她肯定也会不顾一切发疯似地赶过来,哪里还能有心情细想对策。
他们是人,是有七情六欲的人,不是能掐会算没有感情的神。
宋屿汌心里压着块巨石,他重重吐了口气,俯首,脑袋埋在了江鸢颈窝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