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上青瓦相触,发出窸窸窣窣响声,住在东厢房临近的几个暗卫有所察觉,破门而出。
几人间打了手势,训练有素地分头行动。
一半留下看守,另外分出两拨,一拨去唤其他暗卫,另一拨飞身去追房檐上的身影。
“走水了!走水了!大家快醒醒!”
“提水!粮仓烧着火了,快去提水来!”
“快快,粮仓不要紧,你们几个先去东厢房看看大小姐,别叫她受了惊吓!”
“东院子那边也起火了!”
慌乱的脚步声、呼救声、泼水声、哭啼声、畜牲惊叫声混做一团。
江鸢今夜睡得本就浅,外面刚一有起火声,丫鬟们就来喊她,这会儿己经由暗卫护着到了院子中。
火光漫天,浓烟滚滚,房梁木头断裂坍塌声不时传来。
十几个暗卫以背为墙,警惕地把江鸢护在中央。
秦叔披着衣衫,胡子被燎焦了大半,灰头土脸地趿拉着鞋跑过来,见到江鸢没事,总算松了口气。
“阿鸢丫头,你没事就好。今天火起得怪,又赶上南风,你在这里小心着点,有什么事喊叔。”
秦叔冲她喊了一嗓子,又急忙回去加入救火队伍中。
“秦叔小心!”江鸢踮着脚,伸长脖子在后面提醒。
她见火势不减,又不知其余人众人如何,心里愈发焦急。
“留两人在此,你们也快去救火。”江鸢对暗卫吩咐道。
十几个暗卫都没有动脚步,为首的道:“属下奉世子命保护世子妃,恕难从命。”
“那你们起来,我也得去救火!”江鸢急躁道。
“不可。”暗卫简短回答。
江鸢知道这些暗卫都是木头疙瘩,说什么也不好使,只能在他们围起的圈子里急得团团转。
好在不多时,附近的村民闻声赶过来,有人提着桶,有人扛着铁锨。
他们乍见江鸢被围,一时还不知是什么情况,江鸢赶忙求大家去帮忙,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折腾了近一个多时辰,火势这才灭了。只是房屋己经被烧毁,今夜怕是没地方住。
正此时,外面来了一队人马。
为首的人并不陌生,竟是前几日来庄子上说了一通胡话的贤王萧璟煜,他见到江鸢快步走来。
江鸢心头一凛,顿觉得今日之事不对。
她暗自懊恼,宋屿汌说愹王谋反被控制,她就放松了警惕。
这几日光跟宋屿汌情意绵绵,怎么就忘了说贤王的反常举动!
两人之间隔着暗卫,江鸢看向贤王,忽而低头行了一礼,“民妇参见贤王殿下。”
她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几日不见,贤王似乎看起来脚步有些虚乏。
“江姑娘可安好?本王今夜心有不安,思卿甚切,不知为何就想来这里一趟,不想远远正看见山庄起火。”贤王脸上带着些关切。
江鸢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道:“多谢贤王殿下关心,此等粗陋地方,不敢打扰王爷屈尊大驾。”
贤王面色不变,道:“本王看今夜江姑娘这里也难休息了,不如一同去德芳斋稍作休息?本王明日派些人来帮江姑娘修缮庄子。”
正说着,一个粗沉的男子声音响起。
“大半夜的,凭什么叫我妹子跟你走?我妹子可是镇北王府的世子妃,想毁她名声,先问问我膀子上这铁锹硬不硬!”
牛大山扛着铁锹走过来,脸上、脖子上、小臂上还带着灰,说着就把那铁锹“砰”地立到了贤王面前。
跟他一道走来的,还有庄子上人和一些村民。
大家都看出情况不对。
萧璟煜睥睨牛大山一眼,目光扫过他身后那些灰头土脸的人,眼底划过轻蔑。
他手中折扇一旋,转了半圈,再度看向江鸢,道:“本王亲自请江姑娘去德芳斋,江姑娘不会不赏脸吧?那可还真是——”
萧璟煜顿了一顿,折扇在手中拍了两下,举着火把的铁甲士兵脚步一致,很快把整个庄子围了起来。
“还真是让本王伤心。”
江鸢秀眉紧蹙,两手下意识紧捏着袖口,在心里盘算着对策。
她身边这十几个暗卫虽个个都是高手,但要对付萧璟煜这么多人,恐怕胜算不大。而且此时不知贤王是全军出没,还是只带来部分人来。
况且,现在她身侧站着的,不仅是镇北王府暗卫,还有泗水村无辜的百姓,有庄子上看着她长大的这些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叔伯婶婶们。
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完全不是这些铁甲士兵的对手。
不仅江鸢察觉到不对,大家也都察觉到气氛紧张。
“你们几个娃,带着阿鸢丫头先走,不用管我们!”秦叔掷地有声,对暗卫道。
“鸢儿,快叫他们带你走,找到宋大人替我们报仇!”账房孙伯怒目斜视着萧璟煜。
“苏将军在天有灵保佑你!好孩子,快先走!”
“您是大小姐,我们是苏家仆从,保护大小姐安危是我们该做的,大小姐别犹豫了!”
纷杂的声音中,一声稚气的啼哭显得唐突。
“呜呜呜……我不想死……我怕疼,唔……”
那孩子是忠祥嫂家小儿子满秋,到了秋收才满三岁。
他刚哭两声,即被大人捂住了嘴,嘈杂的声音顿时静了下去。
即便有大人是真不怕死,现在听着孩子可怜的哭声,也觉得揪心。
“请江姑娘上马车。”贤王嘴角带着笑,微微欠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围在江鸢身旁的暗卫很快互传手势,两人一左一右飞身上冲着贤王而去,剩余人护着江鸢要往后退。
兵器相交碰撞出的刺目火花霎那闪亮熄灭。
“上!”贤王折扇一挥,铁甲士兵涌了上来。
镇北王府的暗卫以一敌十不成问题,但庄子上的老幼妇孺遭了殃,年轻体壮的尚能挥舞着铁锹、钉耙抵挡,老幼只能不断西下躲闪。
血腥味在弥漫翻涌。
暗卫刚刚杀出一道血路,远处又有马蹄声不断逼近,难以估量有多少人马。
贤王既来,定是做了准备。
江鸢知道,她现在硬闯没有什么希望。
“住手!贤王殿下,放过他们,我跟你走。”江鸢忍住强烈的反胃,呵道。
贤王萧璟煜把折扇举过头顶,高声喊道:“快快停手,本王爱民如子,实在不忍心见这番场景。”
铁甲士兵让出条路,一辆马车不急不缓地驶进来,萧璟煜亲自去放了脚凳。
“阿鸢!不能跟他走,他不是好人!你要是真跟他走,那个姓宋的怎么办?”牛大山音量陡然拔高,几乎喊破了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