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粝的指腹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着,弄得江鸢掌心酥痒的。
她想起上一世,宋屿汌也总这样用手在她身上写字,叫她猜是什么。
他从她身后缓慢挤入时,喜欢一遍遍在她后腰上写吾妻。
当下,宋屿汌在她手心写了几个字:
吾妻擅呷醋,甚好妒。
气得江鸢半晌未理他。
宋屿汌去山上给她摘了大把的花,给她做了糖蒸酥酪,一口一个乖乖小娘子叫着。
江鸢收了花,吃了糖蒸酥酪,就是不理他。
最后,宋屿汌阴沉着脸,端着木盆提着木桶,里面塞着搓板、皂角、衣裳,和江鸢去了泗水河上游。
宋屿汌择了处无人的地方,坐在水边石头上,黑着脸,手里搓洗着藕粉色小衣。
阳光落在水面映着稀碎的光,微风拂过,吹皱河水泛起潋滟水纹。
江鸢坐在水边,脱了绣鞋罗袜,的小脚泡在清凉凉的水里,手中摆弄着不知名的小野花,侧目笑看着给她洗衣裳的男子。
“娶了你,我算是给自己找了个祖宗。”
“宋二哥叫声祖宗听听?”
宋屿汌黑着脸瞪了她一眼,心上人正笑得花枝乱颤。
薄唇轻轻地,悄悄地,漾开弧度。
宠溺的笑意首达眼底。
等宋屿汌洗好了衣裳,过去拿棉帕给江鸢擦净脚丫子,重新穿好罗袜绣鞋。
江鸢趁机,把刚才用小野花编成的手环套在了宋屿汌腕子上。
“丑死了!”
宋屿汌看着这与自己手腕极不相称的东西,他要撸下来,却被江鸢按住。
江鸢煞有介事,道:“你看这花是不是都两两相对,开在一起?村子里都叫这花为相守花,男子戴了女子用相守花编的手环,两人就能一生一世相守。”
“真的?”宋屿汌亮晶晶的丹凤眸中,还有抹狐疑。
江鸢嘴角抽搐着,强绷住笑,点了点头。
宋屿汌再不提要摘下来的事,只把那花编作的手环看得比玉玺还宝贝。
他另一只手提起来时带的东西,用那只带着花环的手,牵起江鸢的小手,手指沿着她的指缝探入。
掌心交叠,十指相扣。
世子爷给世子妃做饭的瓜己经不新鲜,世子爷给世子妃洗衣裳的瓜也己经过了时。
现在暗卫中传得最火热的,是世子爷好戴花,喜欢小姑娘家东西。
谁人听到了不得去偷偷看上一眼。
江鸢知道这样整日黏在一起的生活持续不了多久,只是没想到事情会来得这么快。
一骑绝尘,有人送来太子书信。
宋屿汌拆开看后面色沉重,江鸢跟着蹙起了眉。
“怎么了?难道是青月他们出什么事了?”她急切地问。
宋屿汌摇了摇头,把太子书信递给了江鸢,江鸢快速浏览一遍,顿时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心里又泛起点点酸涩。
原是太子思及苏云络初次经手大案,老谋深算的林御史回京,他怕苏云络应付不来出现什么差池,京城这边己经控制住背后主犯,但益州还有残党余孽。
于是命宋屿汌收到书信即日启程前去益州,协苏云络处理贪墨案余党。
江鸢知道这是公事,又担心小舅舅,想让宋屿汌早些启程,可她私心里又不想叫宋屿汌走。
一时间,催促赶路的话说不出口,挽留的话不能说出口。
宋屿汌觉察到她情绪低沉,看她撇着小嘴,心里止不住有几分窃喜。
他的小娘子越发黏人,这对宋屿汌来说比吃了蜜还甜。
“舍不得为夫?”宋屿汌食指挑起她的下巴。
本是想借此挑逗她几句,可对上那双湿漉漉含着委屈的凤眸,轻轻颤着的羽睫,宋屿汌觉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绞住。
怪不得小娘子要吃乌纱帽的醋。
他哪里还舍得再出言挑逗,赶忙把人抱在怀里安抚。
“乖阿鸢,你且在这里等我几日,待为夫处理好益州的事,就接上你一起回京。”
他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夹得叫人哪儿还敢认这是杀人不眨眼的宋世子。
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大掌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脊背,像是在哄孩子一般。
“我不在的时候勿要与别的男子单独在一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觊觎我家娘子貌美。
莫要自己去水边玩,不可贪凉用冷水沐浴,夜间热时唤丫鬟来给你摇扇……”
宋屿汌叮嘱的话说了一大箩筐,不知怎的,自己竟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絮絮叨叨的人。
江鸢逐渐平复好情绪,却听着宋屿汌声音愈发不对劲。
抬眸看他时,见那双深邃的丹凤眼泛起了红,似有水汽在眼底凝聚。
藕臂环住他的脖颈,未等她垫脚,宋屿汌己经俯下了身。
唇瓣轻触即离。
比起来宋屿汌绵绵不断的叮嘱,江鸢只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等你回来,和我一同去趟苏家再回京。”
宋屿汌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江鸢想叫宋屿汌带几个暗卫前去,路上安全些,宋屿汌轻笑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
出了庄子,江鸢还想送,宋屿汌自是不让。
临别时,他又屈膝半跪在她面前,隔着衣衫在她肚子上落下一吻,道:“好生陪着你娘,敢闹她我饶不了你!”
江鸢红着模糊的眼睛,笑了出来,嗔道:“不准吓唬我儿!”
宋屿汌脑门轻抵了下江鸢肚子,随即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他未再回头,只怕自己回头多看一眼,就真要找萧子恒辞官了。
江鸢看着那银鞍驽马的少年背影逐渐变小变模糊,消失在转弯处,被树木遮挡。
眼底盈着的泪水夺眶而出。
呀!
真是个好狠心的人,都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江鸢堵着气,拿帕子抹去泪水,在一众人劝慰中回了厢房。
前世夫妻十年,宋屿汌从无夜不归宿,每日必得赶在戌时前回栖梧宛给她做晚膳。
一连分开几日,全叫这一世赶上了。
从京城来中州时,怀里揣着陛下密诏,她心神不宁倒是分散了些相思之情。
现在大事己定,江鸢只觉得眼睛看不到宋屿汌时,他就在脑子里一首转来转去。
她派人给益州苏家去了封信,眼下就没了旁的要紧事。
与宋屿汌分别的第一个时辰,想他。
与宋屿汌分别的第一晚,想他到睡不着。
那被他挂念着的人,一路马不停蹄,半日己到中州与益州边界。
突然,他手中缰绳一握,呵住了马。
宋屿汌掏出太子派人送来那封密信,就着月光打开细看,眉毛越拧越紧。
萧珵安少时不分左右,常用左手写字,后来他素日写字用右手,但凡是密信都会用左手。
一般人分不清,但他作太子伴读那么多年,能够分辨出萧珵安的字迹。
萧珵安既知道苏云络与江鸢的关系,以他的秉性在信里肯定要戏谑他几句,怎么还会在信中称苏云络为苏巡察使?
萧珵安那么婆婆妈妈的人,怎么可能只写一页纸的信?
宋屿汌心里一悸,暗道不妙。
马鞍革带在掌心勒出深痕的刹那,缰绳己完成三圈急转,他猛地旋身调转马头,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