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意识浮沉。
逸尘恍惚间回到了龙虎山的山阶上。
当年八岁的他正蹲在青石台阶上折纸飞机,山风卷着松香,纸飞机晃晃悠悠地飞出去,却突然被一道瘦小的影子挡住。
那是个穿灰布道袍的女孩,约莫比他大两三岁。
纸飞机正落在她脚边,可她连弯腰去捡都不敢,只是盯着看,漆黑的眼珠像两颗浸在冰里的琉璃。
“喂!”
小逸尘三两步跳下台阶。
“那是我的!”
女孩听到逸尘的声音,猛地后退,她的后背撞上银杏树干,金黄的叶子簌簌落了她满肩。
小逸尘小跑过去,这才看清她道袍下露出的手腕——密密麻麻全是朱砂画的禁制符。
“夜缚心!你又偷跑出来?”
远处传来喝骂声。
女孩浑身一颤,转身就要跑,却被逸尘一把拽住袖子。
他弯腰捡起纸飞机塞进她手里:“你想玩对不对?”
几片枯叶落在两人交叠的指尖上,夜缚心盯着掌心的纸飞机,睫毛剧烈颤抖起来,仿佛捧着的不是简陋的折纸,而是会灼伤她的火炭。
“我……不能碰你。”
她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散。
“他们说我的‘线’会绞碎所有活物。”
小逸尘歪头看了看她腕上那些狰狞的符咒,突然咧嘴一笑。
“怕什么?我师父说我的命硬得像块石头!”
小逸尘说着,抓住她手腕往山崖边跑。
“那些人是来抓你的对吧,我们快跑吧,我带你去放纸飞机!”
夜缚心看着牵着自己手的小逸尘,眼里第一次有了光。
几分钟后,两道小小的身影坐在山崖边上,一个纸飞机在空中不断的旋转。
“哇,你果然很有天赋呢,居然轻而易举的就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
小逸尘一边鼓掌一边说着。
夜缚心听着小逸尘的认可,心里暖暖的,她指尖的线微微一颤,纸飞机滑落,她眼里的泪水也一同滑落。
明明是第一次被认可,明明是想笑的,可为什么,会流泪呢?
小逸尘看着哭了的夜缚心,也急了。
“你别哭啊,我再给你做一个就好了啊。”
夜缚心看着急了的逸尘,温柔的将他搂入怀里,与此同时,她手腕上的禁制符突然自燃成灰。
自此之后,线缠住的便不再是诅咒,而是救赎的光。
山门前的银杏叶黄了又绿,当年崖边放纸飞机的两个孩子都己长大。
"尘师弟——!
娇俏的呼喊从练武场传来,三五个师姐围着逸尘,有人替他擦汗,有人往他怀里塞点心。
他笑着接过,耳根微红的样子像极了当年那个纯良的小少年。
廊柱阴影下,夜缚心指尖的丝线无声绞碎了一块青砖。
"夜师姐..."
路过的弟子惊恐地看着她脚下蔓延的黑影。
"您的'线'..."
"嗯?"
夜缚心抬眼轻笑,泪痣在阴影中艳如血珠。
"我在修心呀。"
那夜,最先给逸尘送点心的师姐失踪了。
第二天夜里,逸尘踹开了夜缚心的房门。
烛火摇曳,她正在绣一条发带,银针带着丝线在锦缎上游走,绣的正是当年那只纸飞机。
夜缚心听见响动也不抬头,只轻声问。
"小尘儿喜欢蝴蝶结还是平安结?"
"她人呢?你杀了她,为什么?”
逸尘的声音有些发抖。
随着逸尘话音落下,针尖突然戳破锦缎,夜缚心的指尖瞬间渗出血珠。
"因为她们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夜缚心抬起头的瞬间,烛光在她眼里碎成猩红的星子。
"比如...我的东西。"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她身后墙壁——那里用丝线悬着数十枚女子发簪,像一场无声的展览。
逸尘看着那些发簪,喉咙发紧,指尖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那里每一枚发簪都精致华美,却像墓碑般冰冷地悬挂在丝线上,无声诉说着她们主人的结局。
最中央的空缺处,纸飞机的轮廓被烛光映得格外刺眼。
那是他当年随手折给她的、最廉价的礼物,如今却成了她最偏执的执念。
“夜姐……”
逸尘声音沙哑,试图从她眼里找出一丝当年的影子。
“你答应过我,不会再让‘线’染血的。”
夜缚心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抚过绣了一半的发带,殷红的血珠在锦缎上晕开,像一朵绽放的曼珠沙华。
“是啊,我答应过。”
她抬起眼,漆黑的瞳孔深处翻涌着扭曲的温柔。
“可小尘儿,你也答应过……要永远陪着我玩的,不是吗?”
夜缚心站起身,丝线无声蔓延,如活物般缠上逸尘的手腕。
“可你现在,却总想和别人玩。”
窗外暴雨倾盆,雷光闪烁间,逸尘看清了她唇角勾起的弧度——甜蜜,却令人毛骨悚然。
“所以……”
夜缚心走到逸尘面前,指尖轻轻点上他的胸口,丝线如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脏。
“我只好把那些碍事的人……都‘清理’掉了。”
逸尘呼吸一滞,终于明白——
当年的纸飞机从未坠入云海。
它只是落进了深渊,而深渊……早己将他死死缠住。
当晚,龙虎山后山,两人的战斗打响,但逸尘己经记不住那张战斗的具体细节了,他只记得,他败的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