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的蟠龙柱缠上素帛时,苏云落正用银刀削着岭南新贡的荔枝。绛红果皮打着旋儿落入青瓷唾壶,惊得侍立的小宫女往后缩了半步。
"苏院判好刀法。"靖西王萧景琰撩袍落座,蟒纹玉带撞在紫檀案上铮然作响,"听闻院判剖蛊虫比削果皮还利落?"
萧景珩的剑鞘无声横在两人之间:"皇叔远道而来,不如尝尝御膳房的桂花酿。"
鎏金酒樽映着三人眉眼,苏云落忽觉腕间玉珏发烫——萧景琰腰间悬着的错金刀柄,赫然刻着半枚双鱼纹。
"岭南的案子,刑部查得如何?"萧景琰突然发问,指尖敲了敲案上弹劾镇北王的奏折,"听说沉船里捞出来的帅印,是苏老将军旧物?"
苏云落将荔枝肉浸入冰水:"王爷可知荔枝沾盐更甜?就像这朝局之事——"她忽然抬眼,"真相总要沾点血才分明。"
殿外忽起喧哗,苏明蓁提着染血的药箱闯进来:"太医院走水!《千金方》孤本烧毁前,侄女抢出这个。"她抖开焦黑的羊皮卷,南疆三十六部的地形图赫然在目。
萧景琰的错金刀突然出鞘半寸:"苏五姑娘擅闯禁宫,该当何罪?"
"该赏。"永明帝扶着赵承恩踏入殿门,龙袍下摆还沾着丹房朱砂,"赏金百两,赐婚靖西王府。"
冰裂纹瓷盏碎在青砖上,萧景珩剑穗明月珰撞出清响:"陛下三思。"
"是该三思。"永明帝抚过案头密折,"岭南八府十九县联名上书,求请靖西王主理漕运。景珩觉得,朕该如何决断?"
......
镇北王府的残荷凝着秋霜,苏云落正用金针挑开密信火漆。阿宁突然指着池塘:"西哥在喂鱼!鱼肚子翻白啦!"
苏明轩拎起翻肚的锦鲤:"鳃里有青斑,是中了孔雀胆。"他剖开鱼腹,滚出颗米粒大的蜡丸,"和上回截获的南疆密信一样。"
萧景珩的剑尖挑起蜡丸:"皇叔昨日向陛下请旨,要重查三年前骊阳关旧案。"
"那就让他查。"苏云落将密信浸入药水,"只是不知靖西王府的地牢,能不能关住赤羽营的冤魂。"
墨影自檐角翻下:"靖西王邀王爷明日围猎。"
......
西郊猎场晨雾未散,萧景琰的错金刀劈开獐子咽喉。血珠溅上苏云落的医箱,她忽然俯身:"王爷的刀法,倒与南疆刺客路数相似。"
"苏院判说笑。"萧景琰反手将刀掷入箭靶,"这是先帝亲授的破阵刀法。"刀柄双鱼纹正对着萧景珩心口。
破空声骤起,三支狼牙箭首取萧景珩后心。苏云落甩出金丝缠住箭羽:"箭镞淬的是漠北狼毒,巧得很——上月兵部刚丢了三斤。"
萧景珩的剑锋己抵住放箭之人咽喉:"皇叔的亲卫,该换批懂规矩的。"
"是该换。"萧景琰突然夺过弓箭,一箭贯穿亲卫眉心,"就像当年先帝爷换掉赤羽营主帅。"
苏云落药箱铜铃骤响,林中惊起飞鸟蔽日。她腕间玉珏触到萧景琰刀柄的刹那,突然迸出火星:"王爷这刀,饮过苏家军的血吧?"
......
麟德殿的蟠龙漏滴到申时,永明帝正在看靖西王呈上的漕运改制策。朱笔忽顿在"裁撤镇北军饷"一行:"景珩觉得如何?"
"臣觉得皇叔该去户部当差。"萧景珩剑鞘压住奏折,"毕竟能想出往军粮掺观音土充数的,满朝找不出第二个。"
苏云落捧着药盅进殿:"陛下该用药了。"
永明帝忽然攥住她手腕:"你说这药里要是再加点鹤顶红,朕能撑到看你们谁先弑君吗?"
"陛下慎言。"萧景珩的剑穗缠住药盏,"太医院每味药材都经三司核验。"
殿外突然传来靖西王的笑声:"三司里可有苏院判的门生?"他拎着血淋淋的布包踏入,"刚猎的狐狸,给陛下做条围脖。"
布包散开,滚出个双目圆睁的头颅——正是今晨喂鱼的太监总管。
......
镇北王府的残棋局凝着夜露,苏明蓁正在核对漠北商队的货单。阿宁突然扯她袖角:"五姐姐!算盘珠子在流血!"
苏云落劈开檀木算盘,暗格里掉出半块虎符:"靖西王好手段,连苏氏商行都安插了眼线。"
萧景珩着虎符上的牙印:"当年赤羽营虎符一分为二,这半块该在骊阳关殉葬。"
"现在靖西王府有整块了。"苏云落将虎符按在漠北舆图上,"他邀我明日过府诊脉。"
西更鼓惊起寒鸦,萧景珩突然扣住她执棋的手:"你我做个局如何?"
"王爷要以身试药?"
"以江山为引,请君入瓮。"
......
靖西王府的鎏金地砖能照见人影,苏云落药箱铜铃扫过回廊壁画。萧景琰倚着西域贡的珊瑚屏风:"苏院判可知这画上的战场是何处?"
"骊阳关大捷,先帝爷亲题的《破阵图》。"她金针挑开脉枕,"只是这画上赤羽营的方位,和兵部存档差了三里地。"
萧景琰突然咳出血丝:"院判看仔细,画角题的是永昌元年。"他扯开衣襟,心口双鱼纹渗着黑血,"那年苏老将军还是我的副将。"
药箱暗格弹出半卷血书,苏云落眸光骤冷:"王爷这离魂症,该用曼陀罗入药。"她忽然将金针刺入他曲池穴,"就像当年你给赤羽营下的药量。"
侍卫破门而入的刹那,萧景珩的玄甲卫己控住府邸。萧景琰却大笑:"你以为赢的是镇北王府?"他猛然击碎珊瑚屏风,露出暗室里的三百具玄甲,"明日早朝,且看这江山姓萧还是姓苏!"
更漏声里,苏云落抚过暗室剑痕:"这些玄甲,是工部上月失窃的寒铁所铸吧?"她忽然轻笑,"巧得很,那批寒铁浸过化骨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