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这忙碌、充实又带着点微妙变化的氛围中,一天天滑过。
陆卫国的身体越来越好,己经基本恢复了行动能力,只是不能进行过于剧烈的活动。
他不再仅仅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病人,而是真正开始融入这个家,承担起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角色。
虽然他依旧沉默寡言,但他的存在,本身就给这个家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定感。
两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空间上的重合,也带来了更多细微的互动和情感的积累。
夜深人静时。
阮萌萌常常坐在灯下,对着账本和各种记录单据,计算着收入支出,规划着下一步的生产和销售。
八十年代的灯光昏暗,她看得久了,眼睛难免酸涩。
有时候,她会不自觉地揉揉眼睛,或者轻轻捶打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
这时,坐在不远处默默看书的陆卫国,会不动声色地站起身。
他走到墙角,拿起挂在那里的一件阮萌萌的外套,动作略显僵硬,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轻轻地披在她的肩上。
然后,留下一句硬邦邦的:“……夜凉。”
便转身回床边继续“看书”,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阮萌萌感受着肩头传来的暖意,还有那衣服上残留的、属于他的淡淡的、带着阳光和皂角混合的气息,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熨烫过,一片熨帖温暖。
她会抬起头,看向他依旧冷硬的侧脸,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这个男人,真是……笨拙得可爱。
清晨,或者傍晚。
陆卫国会在院子里进行康复锻炼。
他走得很慢,很稳,一步一步,像是在重新丈量这片他曾经阔别、如今又重新拥有的土地。
他的额头上会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会有些急促。
每当这时,阮萌萌总会适时地端来一杯温热的茶水。
茶水里,悄悄加了几滴空间泉水。
“歇会儿吧,别太累了。”她柔声说道。
陆卫国会接过杯子,沉默地喝下。
甘甜温热的泉水滑入喉咙,驱散了身体的疲惫,也仿佛滋润了他那颗因为长期伤痛而变得有些干涸的心。
他看着妻子在晨光或夕阳下忙碌的身影,看着她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看着她清澈眼眸中映照出的勃勃生机,眼神深处,那层坚冰,正在以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速度,悄然融化。
壮壮是家里最快乐的粘合剂。
小家伙现在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缠着爸爸妈妈一起玩。
晚上,一家三口会难得地聚在一起。
阮萌萌拿着《看图识字》卡片,耐心地教壮壮认字。
陆卫国则会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有时候,壮壮遇到不认识的字,或者念错了音,还没等阮萌萌纠正,陆卫国就会用他那低沉沙哑的声音,极其简短地提醒一句:“……错了,是‘山’。”
壮壮会立刻扭过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爸爸,然后奶声奶气地跟着念:“山!山!”
念对了,他还会得意洋洋地向爸爸炫耀,仿佛得到了天大的表扬。
陆卫国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嘴角那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柔软。
饭桌上,更是他们交流“工作”的重要场所。
阮萌萌会把白天遇到的问题,比如哪种饲料鸡不太爱吃,或者鱼塘的水草长得太快了怎么办,都说给陆卫国听。
陆卫国总是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并给出最简洁有效的解决方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养殖场的规模,规划着产品的销路,眼神交汇时,常常带着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仿佛他们天生就该是这样并肩作战的伙伴。
日子就像温水煮青蛙,在这样平静而温馨的日常点滴中,两人之间的情感,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升温、发酵。
然而,再坚强的人,也有累的时候。
阮萌萌毕竟不是铁打的。
她既要照顾丈夫孩子,又要打理那么大一个摊子,精力消耗巨大。
再加上前段时间鱼塘危机带来的压力,她的身体终于发出了抗议的信号。
这天早上,阮萌萌起床时,就觉得头重脚轻,浑身酸软无力。
她以为是没睡好,也没太在意,强撑着起来给家人做早饭,安排好一天的工作。
可到了中午,她就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头晕眼花,嗓子也开始发干发疼,额头更是烫得吓人!
“坏了……好像发烧了……”阮萌萌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心里暗叫不好。
她想去村卫生所找陈医生拿点药,但刚站起身,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幸好,陆卫国及时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他一个箭步(虽然动作还有些迟缓,但比起以前己经快多了)上前,一把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你怎么了?!”他低沉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毫不掩饰的担忧和紧张!
手臂接触的地方,传来惊人的热度!
“发烧了?”陆卫国眉头紧锁,二话不说,首接打横将阮萌萌抱了起来!
阮萌萌惊呼一声!
这还是他醒来后,第一次……抱她!
他的怀抱,因为长期卧床而显得有些瘦削,但依旧宽阔、有力、充满了安全感!
阮萌萌只觉得脑袋更晕了,脸颊也烫得厉害,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别的。
陆卫国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然后,这个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都面不改色的铁血硬汉,此刻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先是笨拙地给她倒了杯水,试了试温度,觉得有点烫,又兑了点凉的,才递到她嘴边。
又跑去翻箱倒柜地找退烧药(之前壮壮生病时剩下的),找到后却又不知道该给她吃多少剂量,急得在原地打转。
最后,他干脆把壮壮叫过来,让他守在妈妈身边,自己则拄着那根几乎快要被他遗忘的拐杖,一瘸一拐、却又异常迅速地冲出家门,首奔村卫生所去找陈医生!
看着丈夫那明显带着慌乱和担忧的背影,阮萌萌躺在床上,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
有生病的难受,有感动的温暖,还有一丝……甜蜜?
原来,这个冷面硬汉,也是会担心人的啊……
而且,他紧张着急的样子,竟然……有点可爱?
陈医生很快就被陆卫国“请”来了。
量体温,看喉咙,开了药。
陈医生走后,陆卫国就彻底化身成了“全职保姆”。
他笨拙地按照医嘱,给阮萌萌喂药,喂水。
看她因为发烧没胃口,他还第一次走进了厨房,试图给她熬点粥。
结果可想而知,差点把锅烧糊了,熬出来的粥也是要么夹生要么糊底。
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端到床边,用勺子吹凉了,一勺一勺地喂给她。
阮萌萌看着他那张因为紧张和烟熏火燎而显得有些狼狈的俊脸,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却又无比的温暖。
她乖乖地把那碗味道实在不怎么样的粥喝了大半。
晚上,壮壮睡着了。
阮萌萌吃了药,感觉好了很多,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
陆卫国端来一盆温水,拧了条热毛巾,动作生涩地帮她擦拭着脸颊和额头。
温热的毛巾拂过肌肤,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意。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灯光下,男人低着头,神情专注,动作虽然笨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和耐心。
阮萌萌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看着他那双深邃眼眸中映出的、毫不掩饰的担忧,心脏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
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就在陆卫国帮她擦完脸,准备收回毛巾的时候,阮萌萌忽然伸出手,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
陆卫国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抬起头,对上阮萌萌那双水汪汪的、带着几分病中脆弱、却又亮得惊人的眼睛。
西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