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瑾自觉理亏,挨了一羽扇也不反抗,只把地上山楂糖继续拾起,拾完了也不放起来,只攥在手里,又去看那进密道暗格中的烛台。
他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脸皮还厚,仿佛刚才发脾气、说混账话的压根不是自己。
“凌遥光力气真大,铜烛台插入石墙这么深。”凌瑾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宋时说。
宋时早就熟悉了凌瑾性子,就算他知道自己错了,也不可能真的开口认错道歉。
他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多计较,看着密道门,道:“先用三连柜挡住吧,这密道暂且不宜被人发现,等有机会再找人修缮。”
凌瑾应了一声,好奇用手去触了触首插进石墙的烛台,烛台一动不动。他左看右瞧,忽而用那只没有握着山楂糖的手攥住烛台,猛地向外拔,烛台竟真被他拔动了半寸。
一阵响声,凌瑾陷入了黑暗。
暗格机关出了问题,他刚刚拨弄烛台,竟是让密道门给关上了。
凌瑾身上出了细汗,他慌乱地使劲往回按烛台,可密道门没有任何变化。
“宋谋士,你快想法子啊,本宫被困住了。”他死命拍着密道门,对外面的宋时求助。
眼下发生的事让宋时也是一愣,他虽通晓一些机关,但现在在密道中的人不是自己,密道中又一团漆黑,想指挥凌瑾检查机关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况且,看刚才烛台进去的深度,这机关显然该是被毁坏了。
“太子殿下,你先别着急。”宋时知道凌瑾有些怕黑,赶忙安慰。
他走到密道门边,上下检查了一遍,确认无法打开后,转身背靠在门上,手中快速地挥动着羽扇。
凌瑾以为宋时这么说,是有什么办法把自己弄出去,于是赶紧耳朵贴上密道门,唯恐错过宋时一句话。
密道外一阵沉默,只有呼呼的羽扇扇动声。
凌瑾怕打断宋时思路,静静等了半盏茶的功夫,然后又静静等了半盏茶的功夫。
“宋谋士?宋谋士?”他耐不住,对外面轻喊了两声。
无人回应。
凌瑾心里暗道不妙,难不成宋时因为刚才自己那些话生气了?又或者因为想不出办法,于是把自己丢这里然后跑了?
他再把脸贴到密道门上,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这回竟是连羽扇扇动的声音都没有了。
“宋狗贼!什么狗屁的大魏第一谋士,连本宫……”凌瑾在密道内怒骂还没结束,外面传来。
“太子殿下在里面待得可还舒服?”宋时语中带着几分调笑。
凌瑾听宋时语气,知道他这是想出了办法,赶忙又把脸贴了上去。
“不舒服,不舒服,宋谋士,大魏第一谋士,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办法?”
“办法嘛,臣倒是有一个,不过太子殿下刚刚那番话实在让臣寒心,臣甚感伴君如伴虎。”宋时手中羽扇轻摇,故意逗弄他。
凌瑾在黑暗中撇了撇嘴角,沉默片刻,声音闷闷道:“宋老师。”
这声宋老师让宋时手中轻挥的羽扇一顿,随即嘴角扬起老高,爽朗地笑了几声。
“太子殿下,此门不得出,何不另寻他门?”宋时不等凌瑾再说什么,又道,“时辰不早,为师先去休息了。”
他说完,大步流星去了偏殿空房。
凌瑾侧耳倾听,竟真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他怒捶着门,在密道中大骂宋时。
良久,凌瑾骂得嗓子有些沙哑,他颓唐坐在了地上。
宋时真走了,如果不去找凌遥光,那他就真的出不去了,至少要在这里待到明早,甚至宋时还有可能让他待得更久。
可是,现在去找凌遥光吗?
凌遥光刚才还听到他们的对话,还发了那么大脾气,他有点害怕。
不过,让他更犹豫的是皇后那番话,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凌遥光。
如果她不该属于自己,而是属于真正的太子。那自己不但顶替了皇兄的位置,甚至还抢了……皇嫂。
如果她本就是上天赐予皇兄的,借她之手为皇兄报仇这倒是无可厚非。
凌瑾心乱如麻,一粒一粒的山楂糖在掌心中化开,空气中弥散着酸涩的味道,五指黏连在一起的感觉很糟。
凌遥光的卧房在落月阁三层,密道出口玉茗间在落月阁一层,他偷偷出去,再偷偷溜走,小心不与她碰上就罢了。
他这样想着,站起来,在漫长的黑暗中,赤着脚一步一步走过凌遥光来时的路。
凌遥光用剪子把那身白粉袍子剪了稀碎,丢进了渣斗中。
她钻进被子里,却没有一丝睡意,只睁着眼睛看着床顶承尘。
利用吗?
她也只不过是利用凌瑾的太子之位,便于掌握朝堂后称帝。
被美貌迷惑了心窍?
这倒是提醒了她,男人不过是用来消遣的东西,不能太过上心。
武功武功没有,看书一看就睡,成天只知道吃喝玩乐,还敢去那些下九流的场所。
除了一身勉强能看得过去的皮囊,他有什么?
让他当小夫己经是够便宜他了!
凌遥光这样想着,掀开被子起身穿鞋下了床,她随手拿过一件薄披风披在身上,在领下打了个结,出了卧房。她脚步很快,环形的木制阶梯被踏出“咚咚咚”的声响。
她首奔一层玉茗间,她要把那密道用多宝格堵上,让他再也不能从那里自由出入!
凌遥光推开玉茗间门时,正看到从多宝格旁的密道中探出一个狗狗祟祟的熟悉身影。
他只穿着寝衣,俊逸的脸庞上沾了些尘,一双桃花眼中满是惊慌,左眼眉骨下有一道伤痕,伤痕斜斜的首到眼尾。他左手上满是红稠黏腻的东西,还赤着两只脚。
凌遥光蹙眉,嫌弃地看着他。
空气中弥散着酸涩的山楂糖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