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狐旅馆的大堂比想象中热闹:
角落里蹲着个裹着破黑袍的占卜师,正用沙狐的趾骨摆卦,每抛一次就发出“咯咯”的诡异笑声。
吧台边坐着个独臂刀客,正用匕首剔牙,刀尖上还扎着半只没吃完的沙蝎。
二楼栏杆上趴着个醉醺醺的舞娘,脚踝系着铜铃,一晃就叮当响,嘴里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
林葵一行人刚进门,所有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盯过来——有人类的,有妖的,还有分不清是什么的——像一群饿狼打量着误入领地的羊。
首到沙娘子掀开后厨的帘子走出来。
“看什么看?”她手里的菜刀“咚”地剁进柜台,“喝你们的马尿去!”
瞬间,所有人该干嘛干嘛,仿佛刚才的寂静是幻觉。
水烟壶在几个客人手里传递,吸一口就泛起幽绿色的火。
天花板垂下无数细绳,拴着风干的草药、兽牙和……几缕疑似头发的玩意。
最让她在意的是墙上那幅残缺的壁画:
隐约能看出是座沙漠古城,城门处却画着个没有五官的人像,双手捧着一朵赤心莲。
当她凑近时,一个满脸狰狞的铁匠突然敲响铁砧,壁画上的颜料竟簌簌脱落几分:
“小姑娘,对这个壁画感兴趣,跟着混沌之气就能找到,呵呵,你要当心,那座城会吃人。”
沙娘子从后厨走出来,端着一大盆肉,一巴掌拍在铁匠的头上,
“别胡咧咧,吓到她。”
一边说,一边示意林葵几人跟上自己,带着他们回到了二层的房间。
沙娘子看着林葵几人狼吞虎咽的吃着东西,一边嘱咐,
“出门在外,别谁给你啥都吃,要留个心眼。”
鹿铃一排天真的嗯了声:“嗯,可你是小溪的朋友啊,不会坑我们。”
提到林葵的母亲,沙娘子难得的安静下来,不知是记起了什么,无声的笑了笑,
“嗯,我例外。吃过了,就赶紧去休息,明天,我跟你们说说在大漠里怎样多活一阵子。”
胡小满吃的满嘴流油,这样的好肉,对于狐族来说也是极难得,
“唔,为什么不是活下来,而是多活一阵?”
沙娘子冷笑一声:“只有沙狐族能在大漠里活下来,可也己经消失百年有余了,你觉得,你比它们更能适应这里?”
胡小满有些不屑,准备翻个白眼,只是这个白眼刚刚起个头就被鹿铃一脚踩掉了。
胡小满眼睛一瞪就要发飙,小花妖满头铃兰花立即叮当作响:【想打架?来呀!】
沙娘子没有理会两人的眉眼官司,看着林葵吃得差不多了,就让她们先睡下,自己离开了。
沙漠的夜晚来得极快。
上一刻还是昏黄的落日,下一刻黑暗便如潮水般漫上来,将整片沙海吞没。
温度骤降,白昼里滚烫的沙粒此刻冷得像冰,踩上去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仿佛某种生物在暗处磨牙。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沙狐的尖啸,短促、凄厉,转瞬便被寂静吞没。
林葵有些睡不着,她轻手轻脚的爬起来,披上衣服走了出去,
风贴着地面游走,卷起细碎的沙粒,在月光下形成一道道银色的薄雾,如同幽灵的裙摆拂过沙地。
林葵裹紧斗篷,呵出的白气在眼前凝了又散。
院子里,一只长相特别的双头沙狐幼崽正在偷啃阿呆的蹄子,被甩开后两个头自己吵起来。
明明是幼崽却长着两个头,一个头凶巴巴,一个头哭唧唧,
最诡异的是,吵着吵着,两个头居然在月光下分离成两只,一溜烟钻进了沙地。
阿呆见到了林葵,巴巴的跑到她身旁跪坐下来,厚重的皮毛散发着微弱的热气。
骆驼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绿莹莹的光,安静地望向远方。
林葵看着小沙狐消失的方向,有心想去探查一下,刚要起身,
“这么晚,睡不着?”沙娘子的声音从屋顶传来,林葵抬头望去,月光下,沙娘子拿着酒壶的面容柔和了许多,
“那两只沙狐。。。”
“哦,它娘生它时正遇上混沌风暴,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林葵默了默,“嗯,我想。。。”
“你如果是来打听我的身份,就闭嘴吧,你和我没那么深的交情。”
“哦,我只是,想知道,我妈妈当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以为。。。”
沙娘子喝了一口酒,哼笑一声:
“你以为,她的灵力并不足以承担巫女的责任,是啊,可是小溪想为登龙山做些什么,
想为那个连面都见不到的山神大人做点什么。
所以,当年小溪一个普通人,还是来到了这里,想要找到赤心莲。”
“结果,险些把命留在这里,你是她的孩子,却比她沉稳许多,你看着,更像那个冷冰冰的山神大人。”
林葵见沙娘子不愿多说,于是转移话题,提起来墙上的那幅画,尤其是那朵赤心莲。
可沙娘子避而不谈,只是说:
“小葵,你不该来这里的,你是小溪的孩子,我只希望你平安健康,哪怕,你不知道我的存在。
可你是林溪水的孩子,来到这里,又似乎是理所应当的。”叹了一口气,沙娘子丢给林葵一件斗篷,
“明天进大漠,穿这个斗篷吧,上面有我当年给你妈妈缝过的加固符,
其他的,我做不了什么,可总能保下你一条命的。”
林葵抱着斗篷,看着那道特别做成流水线条的咒符,心里却莫名的觉得亲近,
这是自己的妈妈,留给自己的另一种遗产。
天刚蒙蒙亮,沙漠的温度还停留在刺骨的冷。
淡青色的天光像一层薄冰,覆在起伏的沙丘上。
沙狐旅店的烟囱冒着稀薄的烟,被风吹散成扭曲的形状,仿佛在无声地嘲笑即将开始的训练。
林葵是被冻醒的。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一张铺着沙狐皮的硬板床上——说是床,其实更像块门板,硌得她后背生疼。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骆驼粪、草药和陈旧血迹的古怪气味。
墙角堆着几个开裂的陶罐,里面泡着疑似蛇蝎的标本;
墙上钉着各式各样的兽骨,其中一块头骨上还用炭笔画了个笑脸。
最绝的是天花板——
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仔细一看全是:
「XX年XX月XX日,某修士死于脱水——蠢货」
「XX年XX月XX日,某妖被沙蚁啃成骨架——活该」
「XX年XX月XX日,一对道侣走散后互殴致死——呸」
林葵:。。。
这哪是旅店?这根本是沙漠死亡案例展览馆!
砰!
房门被一脚踹开,沙娘子拎着个铜锣站在门口:“起床!太阳出来前没喝完三袋水的,今天别想吃饭!”
十分钟后,院子一片混乱声中,林葵第一个收拾妥当,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