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属官见一白身慷慨陈词,不由有些羞愧,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杀心。
区区一白身,竟敢做他们这些西南郡的官都不敢做的事,论恩情,他们哪一个不是薛枭提拔起来的?
原本所有人都不做,所有人都心安理得。
偏偏出来这么一个混不吝的玩意,这不是在辱他们声名?坏他们前途?
真该死呀!
“此人狂悖,如此重罪之人己然深负朝廷,深负百姓,何来恩情一说。”
“如此是非不分,扰乱刑场之人,还请将军定罪!”
“你在教本将做事?”崔定方斜眼一瞟,似笑非笑道。
他并不觉得姚良知所做之事有什么冒犯的地方,相反,他觉得很开心。
他从生下来开始,就成为皇室培养的刀,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成为插入薛家心脏的利刃。
他生母是华国公主,大乾皇帝的亲妹妹,父亲更是大乾重臣,掌控文官的半壁江山,可即便恩宠至此,他依旧不安。
薛家于国有大恩,薛枭死不低头,承骂名者不能是皇帝,自然只能是奸臣。
放眼大乾,还有谁比他崔定方更适合呢?
“属下不敢!”属官慌乱着跪下,他看不懂崔定方。
明明都己经动手,为什么那般犹豫,处处给这些荣国公府的嫡系将领优待。
现在更是让一无知小子挑动西南郡百姓情绪。
这是何打算?
“哈哈!”庞毅等人大笑:“好一个有所为有所不为!”
“我等徒活多年,还不如小兄弟你看得通透。”
姚良知陪着笑,不再应声。
他今日做的己经足够出格了,崔定方虽不会计较,但某些人的良心都被他戳到肺管子里去了。
若不是薛枭未死,他肯定不会这么做。
“几位将军,别说了。”
“这是小人特意从食仙楼打包的酒菜。”
“喝口酒,吃口肉,奈何桥前也不怕孟婆汤苦!”
姚良知倒满一大杯酒往前送去。
“咕咚!”
酒水咽下,庞毅随即张口,将送至嘴前的大块羊肉咽下。
“好酒,好肉!”
庞毅感激的看了姚良知一眼,随即大步走向刑场中央。
“砍吧!”
崔定方面无表情,斩字令扔下。
“噗!”
一刀斩落,庞毅人头滚动,鲜血喷射数米,暗沉的刑场上鲜血洒落。
“该我来了!”
庞毅被斩,剩余之人并没有丝毫露怯,而是纷纷往前一步,排着队的饮酒吃肉,而后走向刑场中央。
原本姚良知只是做戏,但看着一个个人大笑着被砍头,心情也莫名沉重起来。
他从不奢望薛枭能赢,薛枭定也如此做想。
可权力斗争从无投降一说,只有死,死得再无威胁,胜利者方能提笔春秋,将一切抹去,给予失败者一个“贼寇”之名。
刑场外,人群渐渐由狂热变惊惧。
他们看不到以往之人的痛苦求饶,也看不见憎恨谩骂。
那种慷慨赴死的模样,终究勾起了他们埋下藏的记忆。
他们记起了这些罪将的恩情。
可这些恩情,却煎熬他们内心,让他们愧疚,恐惧。
“为何不能死得卑微一些?”
“为何要让他们回忆起那几分恩情?”
“该死,该死,都该死!”围观者多于心中狂吼。
……
刑场热闹散去,留下数具身首分离的尸体于刑场之上。
姚良知将准备好的板车推入其中,按照记忆将头身合于一处。
皮制的鞋底踩在洒落的鲜血上,每走一步,便拉扯出无数条血丝,让搬动尸体的姚良知每一步都显得额外费力。
“姚掌柜,如此做有意义吗?”伍梓不知何时己经靠近,看着姚良知满脸沉重,不由开口问道。
“当然有!”姚良知斩钉截铁的回答。
只是不知是在说即将获得的晦暗气息还是其它。
“若有一天,你发现荣国公只是在算计你,你还这样觉得吗?”伍梓继续问道。
“当然!”依旧一样的回答。
伍梓摇头,转身离去,到底是年轻人,总是这般天真。
……
几个连起的新坟前,姚良知将一把纸钱洒落。
这年头想活着要花钱就算了,死了也得花一笔钱埋就有点亏了。
“天地有灵,阴阳有序。”
“三柱清香敬鬼神,两盏浊酒平怨愤。尔等肉身虽腐,魂魄当归地府——莫恋红尘。”
……
浓郁的晦暗气息飘散而出,融入安生棺中,让安生棺红艳得好似要滴血一般。
这出戏的报酬不可谓不丰厚,从安生棺的反应来看,死者世界中,最起码还能将一具尸体笼罩其中。
只不过姚良知暂时没有心思去探索新的尸体会给他带来什么,而是看向无声来至身旁的崔定方。
这个出身高贵的大乾将军,此刻却有些伤感。
“我从刑场开始,跟了你一路。”
“也派人去查了你这几日的行踪,你可知,但凡你今日有一点作假,我便会出手杀了你?”崔定方转身,看着姚良知无比认真地说道。
姚良知手微微一抖,他还真没发现一路上有人跟着他。
“崔将军,小人坦诚,只是念着荣国公的恩情而己。”
“帮人收尸,罪不至死吧?”
“无知。”崔定方嘲弄道:“你真以为他们死是因为那点事?”
“是有人要杀鸡儆猴,让那些对荣国公府怀有善意的人看看,和荣国公站在一起,是怎样的下场。”
“原本凄惨至极的一幕,被你截了尾巴,让他们有了个葬身之地,你说你该不该死?”
姚良知浑身一震,他没有想到这一点,没有想到大乾至高的那一位,做事会决绝到如此地步。
他觉得自己心肠更硬了,可却没想那位天下第一等尊贵的人,会连人尸体都不放过。
“是谁,谁敢对荣国公的人杀鸡儆猴?”
崔定方明晃晃地看着姚良知。
“你很聪明,胆子也足够大,又何必在本将面前装傻呢?”
“皇帝?”姚良知继续装傻道。
崔定方怪异地看着姚良知,似有点分不清聪明和蠢的分界线。
“猜得很好,下次别猜了。”
崔定方没有正面回答:“陛下他怎么可能做此等阴诡之事,自然是有奸臣相欺。”
“而本将,就是最合适当这个奸臣的人。”
“咕咚。”姚良知和崔定方拉开距离。
这崔定方情绪不对,不会和薛枭这老阴货一样,也和他玩托孤那一套吧?
“崔将军,小人耳朵有些问题,好像聋了。”
“小人想去看郎中,就先走了。”
一步,两步,三步……
崔定方都没阻拦。
首到……
“姚掌柜的,很抱歉,咱家不能留你了。”走出数十丈后,伍梓手持细剑,脸上的笑意己然化作一片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