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种种都是崔定方故意为之,不管是杀意还是宽容,就是为了让姚良知松懈。
崔定方落刀的速度控制得很慢,正常八品武者不可能避开。
但姚良知却己入七品,他若是没反应过来,现在脖颈之上落着的刀他肯定是躲过去了。
而他……
怕也只能将薛枭卖个底朝天,然后交给命运,看薛枭这阴货会不会看在诗娇竹的面子上救他一救。
崔定方摇头将刀收回,既然姚良知实力不足,那他自然不会是杀死凤瑾的凶手。
“我问你,你是不是给凤瑾用金纹赤鳞木做了骨灰盒?”
姚良知稍稍犹豫了下,见崔定方目光森然,便也不再拖延,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是。”
“小人接手这棺材铺的时候,曾花了一千两银子在原来掌柜手里买了一根……”姚良知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小臂道:“大概就手臂粗细的金纹赤鳞木。”
“确定只有这么大?”崔定方眯起眼睛,冷着脸继续问道。
“确定,”这一次姚良知回答的很快。
“呵”,崔定方眼中冷意一闪,然后伸手指了指一旁伍梓手里提着的木盒道:“你当本将军眼瞎不成?”
伍梓将木盒放到一旁的木桌上,木盒上干涸的鲜血没有擦拭,还留着清晰的掌印在上面。
“姚掌柜,金纹赤鳞木虽然比一般的木头都要重,但若如姚掌柜所说,手臂长的木头,怕是连这木盒一半都做不了。”
“姚掌柜,这木盒可足足有二十斤往上。”
姚良知没有解释,而是拿起一旁干活用的刻刀。
他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当初承诺凤瑾去找金纹赤鳞木的话不过是应付而己。
别说离了薛枭,他在西南郡根本没有半点关系可言。
就算有,他又怎会用在一个普通太监的身上?
崔定方和伍梓疑惑的看着姚良知,只见他用刻对着木盒缝隙一个撬动。
“咔”,严丝合缝的木盒被撬开。
崔定方和伍梓双眼齐齐大瞪,二人谁也想不到,这金纹赤鳞木制的骨灰盒,竟然还有假!
“崔将军,这位……大人,你们说的没错,小人手里的金纹赤鳞木的确是不够做成这样一个木盒。”
“但……”姚良知苦笑:“凤公公他见小人有这东西,便以为小人还能找到。”
“小人无奈,只能以真金纹赤鳞木为内外,中间用铅块填充,以此满足凤大人所需。”
崔定方沉默,但眼中的冷意却散了。
“姚掌柜手艺倒是不错。”分不清喜怒的夸了一句,崔定方转口继续道:“姚掌柜的来历本将军不关心。”
“但这金纹赤鳞木你是从何处得到的?”
崔定方己有七成把握肯定凤瑾的死和这金纹赤鳞木的事全为薛枭的算计。
对姚良知,他有过一丝杀意,但很快便散了去。
不过是一个被利用而不自知的可怜人罢了,若杀了他不仅让自己和薛枭扯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还让外人以为他崔定方连一个普通人都容不下。
“是这棺材铺之前掌柜转让时一并卖予小人的。”
“呵呵”,崔定方嗤笑一声:“原来的掌柜在哪,姚掌柜还能找到吗?”
凤瑾引申出的线索,至姚良知身上,而后便再无可查。
这棺材铺原来掌柜的更是查无此人,好似人间蒸发一般。
他们都无能为力,何况姚良知一个普通人。
“呃……”姚良知回忆了下道:“原来掌柜徐阳,他说祖籍广阳郡的,将这店门盘给小人后,便离开西南郡去广阳郡了。”
“这人,小人还真要点时间去找。”
见姚良知煞有其事的真诚模样,崔定方对其不由愈发怜悯。
徐阳?
怕是翻遍大乾都找不到这么一个人了。
“本将军也就随口问问,姚掌柜的活得苦,有安稳日子就安稳着过吧。”崔定方摆了摆手,放下手中佛经转身离去。
他甚至连为姚良知解释的心思都没有,如此一蝼蚁,哪怕粉身碎骨,又能给高高在上的荣国公造成什么影响呢?
不然放之,任之。
待将来某一天,成为一个落井下石的小人,再送至薛枭身前,岂不是更能出这一口恶气?
姚良知佝偻着身子,将崔定方送至门口。
虽早有把握,但真有惊无险的骗过崔定方,姚良知还是感觉心神一松。
“对了。”崔定方脚步一顿:“对了,姚掌柜既礼佛,那可否回答本将一个问题?”
“又来?”
姚良知心里一个咯噔,若不是有薛枭的安排在前头吸引薛枭的注意,他还真没把握唬住崔定方。
“崔将军请说。”
崔定方仰起头,看着冬日里的烈阳,风寒日暖,恰如此刻的他,民怨皇恩皆落于一身。
“佛说;‘若欲忏悔者,端坐念实相,众罪如霜露,慧日能消除’。”
“姚掌柜,你觉得佛说的有道理吗?”
崔定方所问佛揭,正出自他相送的《佛说观普贤菩萨行法经》中所提及的忏悔法。
意思是“通过观想实相来进行忏悔,认为以智慧之光照耀,能像阳光融化霜露一样消除众罪”。
很显然,崔定方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对荣国公府在西南郡的根基动手。
姚良知可以奉承,可以模棱两可,但仇恨是需要有一定风骨来铭记的。
再一个,姚良知今日弯下的腰足够多,是时候站首一些了。
“佛意如何,小人实难揣测定论。”
“但佛亦说‘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种种颠倒,犹如迷人西方易处,妄认西大为自身相,六尘缘影为自心相’。”
“既然诸般虚幻,那众生罪恶为何不能是虚幻?”
“既是虚幻,自当随心!”
崔定方愕然,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打量姚良知这个人,而不是他背后存在的东西。
这等诡辩之言,在承恩寺,在那些冠冕堂皇者口中,是永远听不到的。
“姚掌柜之言震耳,崔某今受之!”崔定方拱了拱手,然后大笑着往外走去。
感受到崔定方身上的那抹犹豫不决化作坚定,姚良知也不明白自己心里是怎样的感觉。
高层的斗法,最后死伤的都是最下面的人。
薛枭将他们视为棋子,自己也等着以一副慈悲心上前收尸。
但他们呢?
“姚掌柜。”伍梓站在一旁,并未随崔定方离去,而是目光幽幽道:“可愿入我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