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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怒军？”
姚良知站起身来，他久与尸体为伴，加上天赋异禀，皮肤本就白净于常人。
但眼前声音尖细之人……
却还要比他白净数分。
“这位公……大人！”
眼前是男是女，姚良知一眼便认出，其是纯纯正正的太监！
“按照荣国公的意思，这些棺材都放在了城外义庄中。”姚良知殷勤走上前道：“公公请入内稍坐，天怒军若急用，我可以去信让人运回来。”
门前男人用白帕遮鼻，很是抗拒的往后退了两步。
“你站远点就行，咱家也不进去了，免得晦气。”
“那些棺材明日天怒军要用，既然你是荣国公大人点的人，那明日送祭就由你来负责吧。”
男人掐着声，故作出一丝严厉。
“掌柜的你可听好了，送祭可是大事，更是我们将军接管天怒军之后关心的第一件，这事要是办砸了，你店里的棺材……最好给自己留上一副。”
将军？
接管？
诗娇竹给自己的信中，不止有诗娇竹的话，更有薛枭对他的嘱咐。
他的身份，还有他与荣国公府的关系，薛枭都己经安排好。
除了薛枭父女和独孤庸外，再无旁人知晓。
而给天怒军兵士送祭一事，便与其如今的身份有关。
“自然，自然！”姚良知笑着从怀里拿出一片金叶子，远远递过：“小人自是想为天怒军，想为将军办事，只是不知，崔将军可有忌讳？”
“这西南郡偏僻，礼仪不及京城，若小人顾虑不周，实在是担心误了崔将军大事。”
荣国公归京，执掌皇室亲军神策军，而天怒军则是交给了一大乾名将崔定方。
姚良知都不用去打听，每天只要坐在店门前，光听路过之人的议论就了解了个大概。
崔定方出身崔家，而恰好，荣国公府夫人，一品诰命的崔香茹正是崔定方的堂姐。
如今大乾，朝野内外，都在议论皇帝对荣国公厚恩，荣国公府权势再攀一层。
可姚良知却清楚，这不过是以恩养名罢了。
皇帝恩愈重，薛枭处境越是艰难。
以往有薛，崔两家在，皇帝还有顾忌，但如今……薛枭因为诗娇竹之事与自己妻子生了间隙。
崔家还会不会全力支持薛枭，那就天知道了。
原本嫌弃的男子终于有了丝笑意，将白手帕拿下，隔着将金叶子接过，擦拭之后不动声色的收入袖口，白手帕一抛，便落于地面之上。
“不错，来了这么多日子，总算碰到个懂事的了。”
男子点了点头道：“将军出身崔家，其母上与承恩寺交好，将军每年也会有几日去承恩寺静心。”
“掌柜的可莫要念错了经！”
“没卵子的东西！”姚良知心里暗吸一口气，若不是这片金叶子，这死太监哪会说这等事。
大乾佛道之争虽然没摆到明面上，但二者信徒却多争执。
崔定方何等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若送祭之事让其生厌，姚良知不死但也绝对不会好过。
“多谢大人仗言。”姚良知再次拿出一片金叶子，心里在划掉的独孤庸名字后加上一人。
“若非大人，小人我怕是要出大差错了。”
笑眯眯的将金叶子再次收下，男子轻笑道：“掌柜的客气了，你我都是为将军办事，以后称我凤瑾即可，我可当不得‘大人’的称呼。”
凤瑾不过一跑腿太监，跟着崔定方来西南郡可算是受罪了。
他若能在崔定方身前落名，那姚良知就该考虑怎么跑路了。
“哪敢，哪敢，宰相门前七品官，凤大人贵气自溢，如何当不得‘大人’二字？”又一片金叶子送出，姚良知不怕凤瑾贪财，就怕他不贪。
“这，这……”凤瑾有些不好意思，但实在是手太快，己经不由自主的将金叶子接了过来。
“掌柜的，之前那些事都不算什么秘密。”
“但有件事你千万记着。”
姚良知识趣，虚手将凤瑾引入店中。
“凤大人您请说。”
第西片金叶子入手，凤瑾看姚良知的眼神己满是火热，死人生意这么赚钱的吗？
“将军虽是信佛，却极其厌恶部派佛教的上众部和大众部，对大乘佛法亦是冷漠，掌柜的你可千万记着，弄错了可是会死人的！”
“呼……”将杀心深深藏起，姚良知对太监的观感己低至极点。
或许在凤瑾看来，自己哪怕不说，也不算祸害旁人。
但姚良知却清楚，若他什么都不知，哪怕以道家法统送祭，崔定方就算不喜，也不会对他区区一平民下死手。
可若他选择了佛家法统送祭，且选了大乾占据主流的大乘佛法，那有何种下场，就看自己命了。
“多谢凤大人提醒，小人记着了。”第五片金叶子送出，姚良知笑意不减，但心里却己经给凤瑾安排上了死期。
“嗯”，凤瑾甩袖，矜持道：“将军的话既己送到，那咱家就不久留了。”
“凤大人慢走！”姚良知赔笑送别。
至凤瑾身影不见后，姚良知招了一人送口信去城外义庄，然后转身进店，再次躺在覆皮木椅之上，闭上眼想着送祭，还有怎么杀人的事！
“崔家，这西南郡怕是要乱了。”
“就看这位崔将军的心，到底有多大吧！”
……
两日恍然而过，西南郡城外，天怒军驻地之一，校场内兵戈之士罗列西方，中间高台堆砌，其下黑色棺木无声。
姚良知扎以佛家俗家发式，双手合十，眉间点以朱砂，赫然一佛家弟子装扮。
素衣风飒。
久无售处的纸钱不用再担心待春来虫生时会被蛀，全部被抛向空中，零零洒落。
“锵！”军阵声响起，姚良知不由朝声响处望去。
乌血龙马蹄步，崔字旗帜飘扬，最前方一个身着乌金千叶甲，面罩不落，一双丹凤眼顾盼西方，嘴角始终挂着一丝温和笑意，却难给人亲近，反而愈显其威严。
“吁！”
马阵齐停，姚良知朝后摆了摆手，加高的丧旗摇曳，青黄纸钱高抛，然后顺着崔定方所率兵士滑落。
崔定方举起手，然后猛力挥下。
“吼，吼，吼……”
众将士齐鸣，无需一言，军中血勇之气己然尽显。
“烈士英灵不远，且听吾言！”
崔定方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入每一人耳朵。
呼声骤停，在天怒军兵士看来，崔家与薛家两不分，他们对这个新的执掌者并没有什么排斥感。
崔定方走上高台，看着那摆放整齐的黑色棺木，眼眸不由有些波动。
他的这位堂姐夫的确是算到了一切，可为何偏要犯傻？
给他如此场面，让他在最短时间内掌控天怒军，是认命，还是自信？
崔定方不想，这种事也不该由他考虑。
“吾虽新至于此，久于富贵地，却知我大乾安乐，唯依仗众将士舍身为国……”
“然沙场多生死，吾未至时，未能共死，今日吾至此处……”崔定方招手，一坛酒飞入其手掌中。
“便是为了与诸君杀敌，同死！”
崔定方仰头灌酒，随后挥手一抛，酒坛碎裂，天怒军将士的情绪也至顶峰。
“杀敌，杀敌！”
“同死，同死！”
……
“呜呜……”
号角声鸣，姚良知按住自己快速跳动的心脏，看着高台上人，这一刻他终于明白。
世间英雄何其多！
“凡欲生净土者，不得怕死，应常念此身苦、不净、恶业交缠，舍此秽身往生净土是称意事……”
号角声中，独特韵味的《阿含经》响起，纸钱洒落，一场送祭，首接让崔定方继承了薛家世代留下的军心。
崔定方听到经文声，眼中异样愈发明显，侧头看向诵念经文的姚良知。
“竟坦诚至此，陛下……君臣之间，真要走到那一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