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之后,两人一前一后地从桃花林离开。
之后,因着怕被别人看到,陈禹邀请沈轻去他的院子休息。
他常来这明德寺,所以直接包了一个院子,而非沈轻住得那种小寮房。
沈轻犹豫许久,还是答应了。
陈禹的院子里,下人们早在他的指示下,为沈轻准备了不少她喜欢的东西。
沈轻吃着桌上的点心,嘴角含笑:“还是那家的马蹄糕吗?我好喜欢。”
陈禹笑着抚她的背:“就算喜欢,也要吃慢些。”
之后,沈轻又缠着陈禹指点她写字。
等到沈轻写完第五张字,天色已经渐渐暗了。
沈轻不舍道:“义兄,我该回去了。”
陈禹抚摸她的脸颊,惊叹即使是两个孩子的娘,沈轻依旧嫩如豆腐,美地令人心颤。
“好,我送你出去。”
沈轻却转身婉拒道:“不用了,义兄。还有。”
她说着,眼角微微:“这应当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义兄,往后珍重。”
陈禹扯住她的胳膊:“你这是什么意思?
为何是最后一次见面?!”
“难道是因为阿惠的事?
那是我对不住你!
我跟你道歉,如果赔礼你不满意,我再准备。所以。”
沈轻却急急拦住他,“不是的,不是因为阿惠。
阿惠如今被困在院子里,这般可怜,我怎还会怪她,甚至怪你!
不是的,是因为,我马上就要死了。”
她说着,忍不住难过地哭了起来。
“你要死了?
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是你生病了?
公府的大夫若是不得用,我帮你请太医!
咱们一定能治好的!
你别说这种话,来刺我的心了!”
“不是的,不是我生病了。但是我真的很快就要死了!”
陈禹反复问,沈轻则是反复重复着“我就要死了”。
陈禹气急败坏,最终威胁道:“你再不说出实情,你今晚就别回去了!
我是不可能让你去死的!”
沈轻哭得更厉害了,“可是我不能说啊!
这是一个大秘密!”
“什么大秘密?
我是你义兄,你在这世上已经没有父母,我就是你最亲的人了!
你遇上事情,不告诉我,还能告诉谁?
你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帮助你!”
“你帮不了我的!”
沈轻的泪珠子好像断了线的珍珠,落在陈禹的心上。
他的心都快裂开了,他的小姑娘到底在镇南公府受了什么委屈。
最后,在陈禹的反复逼问下,沈轻才断断续续地说了实情。
关于她接下来要假死,然后入宫当妃的事。
陈禹听得愣神,他没想到过了这么久,皇帝居然还惦记着沈轻。
可他又奇异地同皇帝共情了,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若他成了皇帝,难道就不会抢沈轻入宫了?
她是这么美好,这么令人迷恋,让人想要侵占。
当年,他退让一步选择做沈轻的义兄,不就是因为他两手空空,只是一个状元罢了。
而沈轻看着这般愣住的陈禹,哭得更凶了。
她克制不住地抱住陈禹,哭道:“义兄,其实我说我要死了,这不是瞎说的。
虽然如今是假死,可进了宫后,我一定会很快死掉的!
如今皇上只不过想要让我进宫,我就已经两次中毒,还失了怀子嗣的机会。
等我真的入宫,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到时候,若是我被一张席子裹了扔出宫去,义兄记得去替我收尸啊!”
“中毒?怎么回事?”
他的好奇正如沈轻的意,她便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番这两次中毒的经历,以及暗示皇帝的不作为与无用,还有她的无助与可怜。
陈禹果然听得难受极了,更为用力地环住他的义妹。
望着外头的夕阳,他下定决心道:“轻儿,你莫要害怕!
我为官几载,在宫中也有些人脉。
我到时候整理好,全部给你。
你有了这些人脉,一定能活得好好的。
还有,原先我送你的那个铺子,你还够用吗?”
当年沈轻要出嫁,可她是个孤女,两袖清风,什么都没有。
于是,顾庭、陈禹、皇帝等人,甚至是新郎顾旻,都私下拿了不少东西贴补她,做她的嫁妆。
当时的陈禹还尚未官至副相,就只能将当时手头最值钱的一个小铺子塞给了沈轻。
而沈轻拿到铺子后,不曾管过这个铺子分毫,甚至连下人也一个未换,全靠陈禹私底下的接济管束,这个铺子才好好地活到了现在。
沈轻不仅对陈禹的举动视而不见,时常去这个铺子支钱,还会故意通过这个铺子,透露一些信息给陈禹。
眼下的沈轻,听到这个铺子,小脸红了红:“公府里花销大,我这些年也没存下什么钱,所以。
而进宫,听说花销会更大。”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陈禹这种经常出入宫廷的人最是了解,这宫里的人有多势利眼。
他沉吟片刻道:“等你回去,我再找两个铺子给你,你进宫后,莫要省钱。
若是不够花了,也尽管告诉我。”
他说着,笑道:“当年你出嫁,义兄只能给你一个小铺子添妆。
如今,义兄一定能让你过得好好的。”
沈轻感动着,一激动,就踮脚亲了陈禹的脸颊一口。
“义兄,这些年,只有你始终待我这么好!”
陈禹的眼里有侵略性,好似吃人的野兽。
他低下脑袋,想要吻她的唇,却被沈轻避开。
“义兄,你不要这样,我害怕。”
陈禹猛然清醒,无奈笑道:“你莫怕,我都明白。
我永远都是你的义兄。”
沈轻再次抬起头来,同他对视,她抿着唇,靠进他的怀里,声音闷闷道:“愿下一世,我们早早相遇,愿来世,你再也不是我的义兄。”
陈禹痛苦闭眼,再次睁眼,已无那般浓烈的情绪:“傻丫头,这一世过好了,才会有下一世啊。”
沈轻最后离开的时候,一步三回头,橘黄色的夕阳衬得她的背影美丽又晃眼。
待她消失,陈禹急急跑进屋子,再次下笔将这一幕画下来。
好似他认识沈轻后,就画了无数的沈轻。
这些画作,都被他藏在了这寺中院子底下的密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