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青衣看不清面容,朦朦胧胧的伫立在陈岁的背后,身上的衣裙摆动,露出垂落的手掌,在无名指上似乎系着一根红线,与陈岁左手的无名指相连。
就这样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所有时间和空间在这一眼下似乎都没了意义。
“唉……”
似乎是一声轻叹,分不清是什么声线,只知道在无尽的回响中,空灵的极为好听。
看着定格在半空中的巨掌,四周燃烧着的火光,远处漠然的花魁圣母,以及拼尽全力策动符箓和河川想要只手补天缺的男人。
青衣微微摆动,便如同被风吹散的墨迹,倏然化作一缕缥缈而凝实的青烟,投入到了那团黯淡的纯阳火苗之中。
“呼啦!”
不是燃烧,而是苏醒!
那团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纯阳火苗,在青烟没入的刹那,骤然燃烧成万丈火光,只是暴涨便贯穿了那镇压而下的污秽巨手!
将其烧成一片黑烟!
在那抹炙热乍现的一瞬间,原本悬浮在半空中,策动符箓与河川想要重新封印常世之门的刘海柱微微一颤。
刚才那一瞬,给了他一种格外奇异的感觉,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一道无法理解、无法填补的绝对空白!
打破了他所认知的“连贯性”!
然而还不等他细想,一种更为熟悉的感觉便从脚下涌起,滔天的火光中,那抹持刀的身影傲立,一刀便将那巨大的手掌劈开!
去势不减,眨眼间便到了那花魁圣母的面前!
让他惊诧的不是那一刀的惊艳,而是那抹宛如“火神”的虚影,劈出的那一刀,以及这种气势,给了他一种格外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
无数的记忆在脑海中闪回,多年前的不欢而散,隔空为了档案署的未来而争斗,废墟中擦肩而过背道而驰,大雨中看着对方离开,飘着大雪的雪山……最后定格在了那阳光明媚的大草原。
那个他不愿提及名字的人。
就站在他面前一样。
看着那道影影绰绰的身影,便是刘海柱也忍不住失神了刹那,手中的符箓跟着一缓。
紧接着,空中那原本被遏制住的裂缝再一次被撑开,更多的血纱从中垂落了下来!
瞬间将刘海柱惊醒!
不对!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手掌捏动法印,海量的符箓再次涌现,裹挟着一条条逆流向高空的江河,跃动着鱼儿,翻涌着海浪,浩浩荡荡的再一次席卷上天空!
“呼!”
火光与刀光都说不出的快,湮灭掉那血肉佛掌也不过是瞬息的事。
眨眼之间,那仿佛割裂了天与地的唯一亮色便已经到了眼前!
倒映在那双在狂乱青丝飞舞后,浮现出“茫然”的眸子中……
刚才……
那种奇怪的感觉……
她眼神微微变幻了一下,总感觉刚才那一刻似乎发生了什么,脑海中似乎出现了一段很反常的空白,让她略微有些不安。
然而火光熊熊映亮了她的脸庞,这一刻已然没有时间留给她多想!
下一刻!
花魁圣母双臂交错,腋下白纱舞动,似乎有着一双双苍白如死玉的纤长手臂从中伸出,互相交叠着向着面前飞来的火光拦截而去!
这些手臂数量难以计数,每一只都仿佛最完美的雕塑,以一种亵渎而优雅的姿态,互相交叠,仿佛是在她身前盛开的一朵玉莲!
紧接着便被那刀光瞬间吞没!
“嚓!”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清脆到令人牙酸、仿佛最精美瓷器被蛮力劈开的断裂声!
刀光所过,烈焰焚卷,那些苍白完美的,如同坠落在地的脆弱玻璃,连悲鸣都来不及发出,便瞬间蔓延出裂痕,崩碎!
无数玉屑迸溅而出!
然而刀光却余势不减,掠过那抹飞快闪过的残影,瞬间将一条齐根斩断抛飞!
“噗嗤!”
一截断臂,苍白如玉,裹着焦糊边缘的破烂白纱,在空中翻滚着划出一条凄美的弧线,坠落到了身下的深渊漩涡之中。
她的身影在数十丈外重新凝聚,原本完美无瑕的,糅合了圣洁与妖媚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痛苦”这种神情。
她低头看着肩头平滑的切口,诡异的是,那里没有流血,只有蠕动的、白玉色的肉芽在疯狂滋生。
紧接着,她惊疑不定的看了陈岁身后一眼,似乎是在纠结什么。
片刻后,微微皱眉。
然后素手一挥,手中抛出一枚莲种,瞬间在脚下形成了一朵白莲,旋转着怒放盛开,又将她的身影完全包裹。
在莲瓣合拢的一瞬间,那双圣洁而又妖媚的眼眸透过缝隙再次看了远处在烈火中重新显露而出的那道人影一眼。
似乎想要将其牢牢印入脑海深处。
继而。
盛开后又重新合拢的白莲瞬间失去温润的光泽,逐渐变得干枯漆黑,又片片凋落……
“呼……”
一刀过后,陈岁深呼吸了一口气,在摇曳着残消的火光中看了那已然凋谢的莲花一眼,心中惊疑不定。
跑了?
就这么……遁走了?
对方,是在忌惮着什么?
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混杂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陈岁心头。
他自然也看到了对方最后的那个表情,似乎是在看向他的身后……
对方那最后一眼,绝非败者的仓皇,更像是一种……洞悉了某种远超此战的“变数”后,做出的取舍抉择。
忌惮?
她在看什么?
微微皱眉,他能感觉到似乎发生了一些什么,但却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刚才那一瞬间,在那横空巨掌镇落的一瞬间,他本以为自己能抗住那一击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但最后的结局却是他就像是小宇宙爆种一样,火焰暴涨,斩出了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的霸烈一刀!
不但将那巨掌一刀湮灭,甚至还砍下了对方的一条手臂!
而当他回想起那一刀的记忆,却感受不到任何的异样……
算了。
陈岁摇了摇头,低头垂目看向脚下的深渊漩涡。
失去了花魁圣母那抹清光的连接,再加上天空中被崩碎的水镜在不断的修补弥合,脚下的深渊漩涡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逐渐的缩小。
无数身影冤魂在其中沉浮哀嚎,却无法改变被舍弃的结果。
而天空中那抹血纱失去了滋养,也随着逐渐闭合的常世之门,被无形巨手拖拽的残破裹尸布,发出不甘的“嘶啦”声,被一寸寸拖回了那片“血月”之中。
隔着倒悬于天际的水镜湖泊,看着那抹如轻纱般的血色逐渐飘荡消失,弥合如初,露出后面渐亮的天色。
只有几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暗红色的裂痕纹路,如同留下的伤疤。
而脚下的深渊漩涡,也缩小至不足丈许,徒劳地翻涌着最后几点绝望的气泡,
如同搁浅在污秽滩涂上的亵渎垃圾,只有几根未被完全枯萎的焦黑脐带,兀自在残骸中微微抽搐挣扎……
结束了?
陈岁紧绷到极限的意志,如同被骤然抽去了支柱,浑身上下像是散了架一样,有种虚脱的疲累。
微微仰起头来。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这样一来,也算虎头蛇尾的结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