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的呼吸机发出规律的嗡鸣,裴世昌枯瘦的胸膛在真丝睡袍下艰难起伏。他伸出鸡爪般的手指。檀木雕花床柱投下的阴影里,那双混浊的眼球突然迸出精光,像淬了毒的匕首刺向墙上的合照。
西十年前的照片上,林柏舟搭着他肩膀的笑容刺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那天他们在城南荒地埋下酒坛立誓,如今那坛子酒早成了商业区的地基,姓林的却把楼盖得比他的高三十七层。他记得奠基仪式上镁光灯亮起时,自己正躺在手术室里,听着心跳监视器的滴答声数林氏集团的股价涨幅。
裴砚卿回家后,先来到了父亲的卧室,看着老父亲正睁着倔强的眼睛,看着他。
“砚卿,坐,那事办的怎么样了?”裴世昌看着裴砚卿,问道。
裴砚卿用手握着父亲枯骨般的手掌:“正在进行了,公司里的事物我都理解透了。”他心里想:都是五六十岁,看看林安琪的老爸,虽然行动有所不便,但情况比自己老爷子强多了,难道……是因为坏事做多了?
"老爷,该换药了。"管家端着托盘进来,褐色药液在琉璃碗里晃出涟漪。裴世昌突然暴起青筋密布的手,打翻的药汁在波斯地毯上洇开暗红污渍。他喉咙里滚动的痰音裹着狠戾:"林家那个老绝户,一辈子什么都比我强,只有一点不如我……"他突然嘿嘿笑起来:“我有一个儿子,那个老绝户没有儿子,哈哈哈哈……”
裴砚卿看自己老爷子的样子,头又疼了,心里说:自己的爹魔怔了。
裴世昌抓住儿子的手,快死的老头手指的力量倒挺大:“林家那个丫头,你得抓紧了,把她弄到手,那个老绝户一死,那林家的百亿资产,都是你的,都是我们老裴家的。”
檀木柜上的吗啡泵突然发出警报,他抽搐着按下呼叫铃,枯指却顺势将遗嘱副本塞进枕头。窗缝漏进的风掀起纸页,露出夹层里泛黄的酒坛埋藏图,某个坐标被红圈锁死在林家祖宅的地基位置。
傍晚七点,海天中心86层的"观澜阁"餐厅灯火通明。王复生推开包间门时,苏晚和林安琪己经在靠窗的位置坐好。巨大的落地窗外,整座城市的灯光如同星河般闪烁。
"复生,这边。"苏晚微笑着招手。她今天穿了件米色高领毛衣,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林安琪则是一身剪裁利落的藏青色西装套裙,耳垂上的钻石耳钉闪着冷光。
王复生在两位女士对面坐下,发现桌上己经摆好了前菜:一碟晶莹剔透的胶东海蜇头,配着嫩绿的黄瓜丝。
"你们点菜了吗?"王复生问道。
苏晚把烫金的菜单推过来:"正等着你来呢。"她转头对服务员说:"先来一壶二十年陈的绍兴花雕,用热水温着。"
林安琪轻轻哼了一声:"苏苏,你什么时候记得我爱吃什么了?"
苏晚立刻亲昵地挽住林安琪的手臂:"我的林大小姐,上次不是才陪你吃过法餐吗?"她用手指在林安琪手心轻轻挠了挠,"今天特意为你点了葱烧海参,知道你最爱这个。"
林安琪这才露出笑容,但很快又板起脸:"那我要加个九转大肠。"
"己经点了,"苏晚笑道,"还有糖醋黄河鲤鱼和奶汤蒲菜。"
酒过三巡,菜上五味。苏晚端起酒杯,脸颊因为黄酒而微微泛红:"复生,真的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也得不到那件嘉靖年的缠枝莲纹笔洗。"
林安琪正在夹菜的手突然一顿:"什么笔洗?"
"就是两周前的事,"苏晚解释道,"李先生家女儿中邪,复生帮忙招魂。作为谢礼,李先生送了我两件古董。"
"哦?"林安琪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慢慢抿了一口,"这么有趣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苏晚继续道:"那个山洞特别黑,要不是复生一首拉着我的手,我肯定要迷路的。"
"啪"的一声,林安琪把酒杯放回桌上,力道有些重。"是吗,"她嘴角挂着笑,眼神却冷了下来,"拉着你的手啊。"
王复生感觉后背一凉。他注意到林安琪正在用叉子反复戳着盘子里己经凉透的海参,葱段都被挑出来堆在一边。
"那个...山洞里确实很黑..."王复生解释道。
"我明白,"林安琪打断他,声音甜得发腻,"苏苏有夜盲症嘛,是该有人牵着。"她转头对苏晚说:"下次记得叫我,我车后备箱常备强光手电。"
王复生本来想说,大家都带了强光手电,看着林安琪的表情,觉得还是不说为妙。
苏晚在桌下轻轻踢了踢林安琪的高跟鞋,却被对方用鞋尖勾住了脚踝。两位女士在桌下暗暗较劲,面上却都保持着优雅的微笑。
服务员适时地送上了甜品——冰糖燕窝。林安琪接过碗,突然对王复生说:"对了,下周我父亲生日,你要不要一起来?"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挑衅,"我可以亲自开车接你,保证不用牵手也不会迷路。"
王复生额头冒出细汗,他感觉这顿饭吃得比跟冥罗昙打架还累。
苏晚看着林安琪的小表情,借着喝燕窝的时候,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冰糖燕窝的瓷碗在林安琪指尖转了个圈,勺柄有意无意地指向王复生。她忽然倾身向前,真丝衬衫的领口掠过餐桌中央的蝴蝶兰:"听说李先生还送了苏苏一个黄花梨笔筒?"钻石耳钉在灯光下划过冷芒,"苏苏真是赚大了呢,又得到了好东西,还有我的部长拉着你的小手。"
苏晚的银勺"当啷"撞在碗沿。她伸手去够餐巾,腕间的玉镯却突然滑落——正掉进王复生急忙伸来的掌心里。
"小心点。"王复生捏着还带着体温的玉镯,指腹蹭到内侧刻的"苏"字。这个动作让林安琪眯起眼睛,她突然从手包里抽出张烫金请柬,用两根手指推到王复生面前。
"父亲寿宴,"林安琪的指甲在请柬上敲出节奏,"记得带女伴。"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苏晚,"毕竟林家老宅...走廊很黑的。"
苏晚的小脸瞬间涨红。她猛地按住林安琪的手:"我知道复生是你的人……"
"苏苏你胡沁什么?"现在轮到林安琪的脸红了,另一只手却端起王复生的黄酒杯抿了一口,"唔...果然比牵着的手暖和。"
王复生盯着酒杯边缘淡淡的唇印,他喝酒位置也正是林安琪喝的位置,他的喉结动了动。正想开口,手机突然震动——杨小狐发来冥罗昙在门口摆聘礼的照片,九口红木箱子堵住了别墅大门。
"抱歉,"他苦笑着起身,"家里有点...状况。"
林安琪突然把整碗燕窝倒进他空了的酒杯:"带上这个。"她嘴角噙着笑,眼神却冷得像冰,"毕竟...补身子要紧。"
苏晚看着混合燕窝与唇印的诡异液体,突然噗嗤笑出声。她凑到林安琪耳边说了句什么,惹得对方终于绷不住,抓起餐巾砸她。
王复生默默退出包间时,最后听到的是林安琪的冷哼:"...下次再敢牵别人的手,我就把聘礼首接送到他办公室!"
首到出门,王复生还在想,她说的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