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娘的邻居刘氏,五十多岁,村民都说此人素来与陈氏关系好,好几次朱孚来林家,她都在外头望风。
陆缺让人将她带了出来。
刘氏一个村妇,哪里见过这么大阵仗?
她跪在地上,身子抖如筛糠。
“刘氏,我且问你,朱孚每次来林家,都让你望风是吗?”
刘氏偷眼去看陈氏,发现陈氏如丧考妣,一言不发。
她不敢隐瞒,急忙点头如捣蒜:“回大人,不是朱孚,是......是陈氏每次给我二十文钱,让我望风,说要是有人来她家,就大喊,让她听见。”
“那么朱孚有没有跟她在一块儿?”
“在......在的。”
“今天呢?”
“今天也在。”
“所以,今天你也望风?”
“是。”
“你在望风的时候,可有听见什么?”
“我......我听见他们在吵架。”
“谁跟谁吵架?”
“朱孚跟林友......林友好像骂了他,然后朱孚也骂他......然后,好像打起来了!”
“你听清楚说什么了吗?”
“没,太远了,我听不清,就听到点动静。”
“你仔细想想,真没听到?”
“回大人,真......真的没听到,我站在那个山坡上呢,那是上风口,这是下风口,上风口说话,下风口容易听见,下风口说话,上风口真的听不清。”
陈氏指了指自己站的位置,确实挺远的。
陆缺皱了皱眉,又问道:“朱孚在林家是什么时候?”
“过了午时了,我都吃完饭有一会儿了。”
林友死亡时间超过两个时辰,但还不到三个时辰,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死的,时间对得上。
陆缺继续问:“朱孚出来的时候,你有亲眼看到吗?”
“有......”
“他有没有什么异样?比如说,头脸上是血,或者身上有血?”
“大人......太远了,他出来骑上马就走了,我看不清......”
刘氏一脸为难的说道。
陆缺再问,她还是说没看清。
确实,她上了年岁,站得又远,对方上马疾驰而走,真不容易看清他身上有什么特征。
“大人,我只是望风,别的什么都没做,杀人什么的,我可没参与啊......”
刘氏生怕惹上官司,回答完陆缺的问题,还不忘了求饶。
陆缺挥挥手,让她下去了。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但陆缺也不气馁,因为刘氏给出的口供,己经足以证明杀人凶手就是朱孚了。
毕竟在那个时间段,只有朱孚在这里!
而且朱孚与林友还发生了争吵。
“杨大人,这么多人证都说朱孚与陈氏通奸,今天还发生了争吵,自古奸情出人命,看来凶手,应当就是朱孚无疑了!”
陆缺对杨元正拱手说着,要杨元正立刻去朱家拿人。
同时,又让人将陈氏带过来,要问她如何与朱孚一起杀了林友,又为何要嫁祸林月娘。
陈氏面如死灰,不挣扎也不叫喊了,或许是觉得大难临头,做什么都没用,面对陆缺的问话,只是发抖。
“陆大人!”
眼看陆缺要当众审问陈氏,杨元正不知怎么想的,忽然开口制止。
“此案来龙去脉既然己经摸清楚,本官这就带人去缉拿凶犯朱孚,如今天色己晚,又是在荒郊野外,审问陈氏多有不便,不如等抓了朱孚,到明天再一同审问?”
天马上就黑了,己经有衙役打起了火把。
在抓捕朱孚一事上,杨元正没有异议,但他不打算今天审问陈氏。
陆缺怀疑的看了杨元正一眼,猜测对方想干什么。
在他看来,既然有头绪,就该一鼓作气把案子搞清楚才对。
“杨大人,审问陈氏,要不了多长时间,朱家在杭州城财雄势大,勾连甚深,若是明天再审,只怕夜长梦多!”
陆缺的话,意有所指。
然而杨元正也气恼起来。
“陆大人,本官现在就要带人去朱家拿人,你也说了朱家财雄势大,要是去晚了,被他们收到风声,让人犯跑了怎么办?
本官既要拿人,哪有空来审问陈氏?难道本官走了,让陆大人审问不成?大人别忘了,你是火柴局的官员,而审案,乃我司理衙门之事!”
杨元正这番话,虽然说得不客气,可却没毛病。
作为火柴局的官员,陆缺根本管不了司理衙门的案子,可他己经管了这么长时间。
也就是杨元正忌惮他新官上任,又有童贯和杨戬在场,不敢不给面子罢了。
不过对方再怎么忌惮自己,自己也只能在对方在场的情况下参与审理,要是对方不在场,自己有什么理由审案?
就是童贯和杨戬,也找不出理由!
其实,抓人完全可以交给周侗去做,杨元正继续留在这里审问陈氏,可杨元正都这么说了,显然他是不会留在这里的。
可对方越是不肯现在审问陈氏,陆缺就越是担心他想搞鬼,毕竟杨元正之前就在搞鬼。
陆缺想着,有心据理力争,却看到童贯走了过来。
“案子审理到此处,己经出不了岔子了,先让人把陈氏收监,再将朱孚抓回来便是板上钉钉之事,盈之不必太过担心,杨殿头还要去市舶司宣读圣旨,你我也需同去!”
童贯的话,让陆缺一怔。
去市舶司宣读圣旨,为何自己也要去?
见他疑惑,童贯小声解释道:“火柴局将与杭州市舶司用一个衙门,你是提举,我做监官,由市舶司孙判官任火柴局判官,这最后一封圣旨,是给我们三个人的。”
原来如此。
陆缺恍然大悟,刚才还纳闷儿火柴局在哪儿,现在知道了,在市舶司。
童贯说完,见陆缺还没答应,再次放低了声音:
“杨殿头传旨,时间紧急,明天便要动身离开,他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今晚必须设宴款待一番才行,现在天色己晚,要是再耽搁下去,时间就不够了,盈之当明白,孰轻孰重。”
如果说先前只是杨元正不愿留下来审陈氏,陆缺还能据理力争一番,那现在,连他也找不到理由留下来了。
杨戬远道而来,忙着宣读圣旨的他,为了等自己审案,己经耽搁了这么长时间,耽搁到天都黑了,可见己经给足了他面子。
他若是再耽搁,就是不知好歹了。
传旨太监回宫后还得在皇帝面前复旨,给他留下个好印象,还是很有必要的。
童贯出言提醒,也是怕陆缺想不明白。
看来今天是审不了陈氏了。
陆缺心中失望,但也无可奈何。
“既然这样的话,只能明日再审了,童供奉与杨殿头稍待,容我与人吩咐几句如何?”
见陆缺一点就通,童贯放下心来,点点头,转身去招呼杨戬上马车。
陆缺回过头,只见杨元正己经让人将林月娘的手铐脚镣打开,戴在了陈氏的身上。
并且让人将林友尸体给收殓起来,一并带回司理衙门。
陆缺走到正在指挥收殓尸体的周侗身边,小声说道:
“周捕头,案子虽然己经脉络清晰,可陈氏到底还什么都没说,周捕头将她带回去后,务必好生看押,不可使其有什么闪失,只要对方明天能上堂受审,兄弟感激不尽。”
自己把案子的脉络都摸清楚了,现在只需陈氏和朱孚认罪,可即便如此,陆缺依旧担心会出岔子,因为他知道,朱家没那么容易对付。
陈氏明天受审没什么,但他怕的是,对方活不过今晚!
听了陆缺言语,周侗也明白他的担心。
做了这几年捕头,腌臜事他也见得多了。
当即慎重点头道:“大人言重了,看管犯人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大人放心,今晚我亲自看押她。”
周侗虽然是杨元正的人,但此人为人正首,早就看不惯朱孚的所作所为,陆缺只能指望对方帮忙了。
与其交际两月,陆缺觉得此人还是很靠谱的。
主要是,除了周侗,他也找不到别人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