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生虽然说过一遍刚才发生的事,但只是对他说的,可杜文宾不是一个人来,所以,他需要有人当着所有来人的面,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一遍。
陆缺巴不得这件事能惊动当官的,因为闹得越大,就越会有人管,闻言也不含糊,当即就从自已提出分家起,将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大人明鉴,小人并未与刘中使勾结强夺家产,实在是刘中使来时,二叔正在气头上,是以有所误会。”
陆缺所说,并无任何偏驳,因为不需要。
他知道有人会为他说话。
果然,他话音刚落,童贯便冷笑道:“好蠢的家伙,刘宇是我差来请你侄儿的,你怀疑他与你侄儿勾结,难道我也与你侄儿勾结不成?”
噗通!
一听这话,陆文生吓得面如土色,急忙跪倒在地。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小人只是胡言乱语,哪里敢怀疑公公,不是勾结,一定不是勾结。”
陆文生哪里能想到,陆缺竟会认识童贯,此刻心中惶恐,只顾求饶。
陆文生不知童贯和陆缺的渊源,杜文宾在来的路上却已经听说了。
先前童贯还未确定陆缺是不是救他的人,所以没说什么,现在确定了,想必会站在他那一方,既然如此,自已也做个顺水人情吧。
一念及此,杜文宾问陆缺道:“你说你父母去世,所遗产业被二叔代管,此事当真?”
“回大人,千真万确,此事,我陆族族长也是知道的。”
陆缺说着,目示陆文和。
陆文和刚才还担心此事难了,没想到官府来人竟是陆缺帮手,惯会见风使舵的他一看到陆缺的眼神,立马会意,站出来拱手道:“大人明鉴,确有此事。”
杜文宾和陆文生相交多年,当然知道有此事,他不过故意装作不知罢了。
听了两人的话,他点点头,然后冲陆文生骂道:
“你这蠢材,为着这点家产,闹出多少笑话,陆缺父母留下的产业既然是你代为看顾,现在他大了,便还给他吧,省得以后,再起什么争执!”
“啊?”
陆文生被杜文宾的话吓了一跳,神情有些茫然。
在他想来,杜文宾该帮着他才是,怎地竟帮着陆缺,向他索要家产?
他虽没说话,但看那眼神,显然不情愿。
与陆文生打过这么多交道,一看他脸色,杜文宾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眨了眨眼,想让他识相点,然而也不知陆文生看没看懂,只听童贯忽然冷笑一声。
“以叔父身份,占着侄儿的家产,确实不该,不过眼下,家产一事且先不急讨论,还是先讨论讨论,此人侮辱朝廷命官,该如何处置吧!”
这话一出口,杜文宾立马在心头大骂陆文生是个蠢货,财迷心窍,连审时度势都不会,他一犹豫,显然惹怒了童贯!
心中虽然厌恶对方犯蠢,但念及对方孝敬了自已这么多年,杜文宾还是笑着帮他开脱。
“童公公说的是,辱骂朝廷命官,确实该罚,不过,陆员外也是因为不明刘中使等人的身份,才口出不逊,常言道,不知者不罪......”
杜文宾话还没说完,童贯便道:“刘宇等人若没亮出身份,倒也谈得上不知者不罪,可是,他们明明亮出了身份,他还不知悔改,这怎么能说不知者不罪呢?”
杜文宾神色一滞,无从反驳。
因为不管陆文生自已叙述,还是陆缺所说,挟持一事,都发生在刘宇等人表明了身份之后。
一看杜文宾没说话了,陆文生悔啊,陆缺一直被他圈在家里,连普通朋友都难以结交,他怎么会想到,对方竟会认识来自京城的大人物?
他当时那么狂妄,并非完全是不知刘宇等人身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狂惯了,以为对方官不大,根本不放在眼中。
他真的肠子都悔青了,急忙以求救的目光看向杜文宾。
这会儿知道怕了?
杜文宾狠狠瞪了他一眼,心中虽然还在骂他,却又不免为他想想办法。
侮辱朝廷命官,这罪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打几板子就行,往大了说,抄家流放也不是没可能,主要就看追究的人想追究到哪一步。
对方若是不依不饶,几板子都可能打死人的。
杜文宾拿了陆文生那么多好处,最近还指望对方帮他修缮洞霄宫以讨好蔡京,实在不忍心加罪与他,因此,硬着头皮再次为他求情:
“童公公所言虽然有理,但不瞒童公公,这陆文生今日中午与我宴饮,着实吃了不少酒,我想他平日是个谨慎小心的人,今天这般张狂,也许是吃醉酒的缘故。
皇上让蔡大学士担任洞霄宫提举,洞霄宫年久失修,多亏了此人仗义疏财,才得以修缮,我想,他今日只是无心之失,童公公大人大量,不如饶他这一次吧。”
为了保下陆文生,杜文宾也算苦口婆心了,连蔡京都抬了出来。
童贯又不是傻子,一听杜文宾说陆文生中午与他宴饮,立马便知道两人交情不菲了,何况这其中,还有蔡京的面子在。
一个是杭州知州,一个是曾经的翰林学士,如今虽然遭受贬谪,但因其字写得好,又惯会逢迎,皇上还时常念着他的。
两人的面子都在其中,饶是童贯不想息事宁人,也不得不考虑后果。
“既然知州大人为他求情,那此人辱骂朝廷命官的罪过,我不与他计较就是了。”
听到童贯这么说,陆文生大喜,杜文宾也松了口气。
可是童贯话锋一转:“不过......”
他看了陆文生一眼,不满道:“连朝廷命官都敢辱骂,想来你今天喝了不少酒。”
陆文生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杜文宾都说他喝醉了,他难道还敢说自已没醉?
因此急忙点头:“是是是,回供奉的话,小人确实喝了不少.......”
“嗯,那就对了,辱骂朝廷命官一事,我可以不与你计较,但我这个人,生平最讨厌醉酒无状之人,考虑到你一会儿还要清点家产,还给你侄儿,这么醉着也不行......”
童贯说着,冲身旁喊道:“来人啊,去弄点大粪来,给陆员外醒醒酒,别误了事才好。”
“啊?”
陆文生还以为自已逃过一劫,正心痛要分家产呢,一听这话,顿时三魂丢了七魄。
大粪?
醒酒?
他傻眼了。
刘宇还以为童贯要息事宁人,心中正有些愤懑,一听这话,顿时舒坦了,忙站出来,说了遵命两个字。
同时,他开始询问陆家下人:“不知府上大粪,放在何处?”
李岳亭等陆文生的下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没人回答。
还是陆缺这边的二柱子站了出来。
“我知道在哪,我带大人去!”
二柱子就是负责挑大粪的,当然知道大粪在哪里。
相比李岳亭等人的沉默和尴尬,他眉开眼笑,一脸兴奋,话说完,立马就领着刘宇往外走,看他脚底生风,手舞足蹈的样子,好像去找的不是大粪,而是金子。
眼看刘宇等人找大粪去了,陆文生心里咯噔一声,立马用哀求的目光看向杜文宾。
杜文宾也没想到童贯还不罢休,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但这次,他并没有再开口为陆文生求情。
因为他知道,对方已经做出让步了,人家已经给了他面子,他再求情,岂非不知进退?
虽然童贯这个明金局供奉只是八品官,只论官位的话,比杜文宾差了许多,杜文宾根本不用考虑他的感受。
可人家是宦官,是天子近臣,这个身份,直接甩他十几条街,何况对方还是奉了皇命来杭州的,他如何敢得罪?
万一得罪了对方,人家暗地里随便打他一个小报告,都够他喝一壶的。
因此,他识相的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