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角门风雪卷着血腥。杂役尸体俯卧雪地,咽喉爪痕狰狞。裴琰手中血布上,“三眼枭”图腾如泣血诅咒。
金帐王庭!
肃王尸骨未寒,北漠的枭爪己撕开府邸屏障!
沈烬浑身冰冷。哑婆尸踪未明,“惊神”哨音犹在耳,如今又添王庭暗探!
“清理干净。”裴琰声音淬冰,命铁卫抬走尸体,抹去痕迹。“封锁消息!彻查今夜所有当值、巡夜之人!有异动者,立拿!”
风雪呜咽,掩盖了修罗场的余温。
沈烬被裴琰“护送”回暖阁偏厢。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的杀机与寒风。她背靠门板,剧烈喘息。
发髻乌簪冰冷依旧,心口香囊的暖意被巨大的寒意吞噬。
北漠…为何此时现身?为哑婆尸体?为“惊神哨”?还是…为萧绝?
暖阁主屋灯亮了一夜。
沈烬枯坐窗边,毫无睡意。脑中反复闪回萧绝聆听号角时那罕见的、近乎追忆的眼神。
那苍凉的号角…与北漠有关?
窗棂透入惨淡晨光。
“沈姑娘。”阿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沈烬开门。
阿阮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膳粥,脸色比昨日更苍白。“督主吩咐,让姑娘用些暖身的。”
沈烬接过碗,热气氤氲。“阿阮姑娘,你的伤…”
“无碍。”阿阮打断,目光扫过沈烬发髻乌簪,压低声音,“昨夜…西角门的事,莫要多问,莫要多想。府内…不太平。”
她顿了顿,声音几不可闻:“…枭鸟夜啼,非吉兆。护好自己。”
留下这句,她转身离去,背影在晨光中显得单薄。
枭鸟夜啼…阿阮在暗示什么?她知道多少?
沈烬捧着温热的粥,暖意却透不进心底。
整日,暖阁笼罩在无形的紧绷中。仆役行走无声,铁卫巡视的脚步声比往日更沉。
萧绝依旧闭门不出。
午后,裴琰匆匆踏入偏厢。肩头绷带渗着新血,脸色铁青。
“查清了!”他声音压抑着怒火,“昨夜巡夜共十二人。十人无异。一人失踪——花房帮工,李二狗!最后见过他的杂役说…他袖口沾着金粉!”
金粉?金鳞砂粉末?!
李二狗…花房!青禾父女所在!
沈烬心猛地揪紧!“青禾她们…”
“花房无事!”裴琰立刻道,“老陈头在养伤,青禾有专人看护。李二狗…恐怕就是通风报信、引北漠暗探入府的‘眼’!也是他…协助盗尸!”
“盗哑婆尸体的…是北漠人?”沈烬追问。
“爪痕、枭羽、图腾…指向王庭‘三眼枭’部!”裴琰眼神锐利,“他们擅长驯养猛禽‘雪枭’,爪利如刀,能撕铁栅!昨夜号角…定是接应信号!”
雪枭!撕铁栅!拖尸体!
一切吻合!
“李二狗呢?”沈烬心悬半空。
“死了。”裴琰声音冰冷,“今早在后山雪窝里发现。冻僵了,脖子…被拧断。手法干净利落,不像北漠的路子。”
灭口!
府内…还有更高层的内鬼!在替北漠清理痕迹!
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这潭水,深不见底!
夜,月冷如霜。风雪暂歇。
沈烬毫无睡意,乌簪紧握在手。阿阮的警告、裴琰的凝重、府内无形的杀机…如芒在背。
她悄然推开窗缝。
月光如水,倾泻在寂静的庭院。假山积雪泛着冷光。
突然!
假山阴影处,极其轻微地晃了一下!像一片雪被风吹落。
不!不是雪!
一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瘦小身影,如同狸猫般窜出!动作快得惊人,首扑暖阁主屋侧后方一处堆放杂物的耳房!
那身影…极其眼熟!
沈烬瞳孔骤缩!是那个在冷院倒药渣、传递“火种”的粗使小丫头——铃儿?!
她不是哑巴!动作如此矫健?!
铃儿迅速撬开耳房破旧木窗,闪身而入。
她去耳房做什么?那里只有陈年旧物!
沈烬心念电转,想起裴琰那句“府内还有内鬼”!难道…
她不再犹豫!拔下乌簪攥紧,悄无声息翻出窗户,贴着墙根阴影,狸伏潜行,逼近耳房!
耳房内灰尘弥漫,堆满破桌椅、旧灯笼。
铃儿背对着门口,正飞快地挪开墙角一个半人高的破旧水缸!
水缸挪开,露出下面一块松动的地砖!
她抠开地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小包,正要往里塞——
“放下!”沈烬低喝,乌簪尖锋首指铃儿后心!
铃儿身体猛地一僵!缓缓转过身。
月光从破窗透入,照亮她清秀却冰冷的脸。眼中再无平日的怯懦懵懂,只有一片深潭般的死寂与…一丝被撞破的惊愕。
“沈姑娘?”铃儿声音清脆,毫无波澜,“这么晚,您不该出来。”
“你更不该在这里。”沈烬簪尖逼近,“手里拿的什么?给谁的?”
铃儿看着沈烬手中的乌簪,眼中掠过一丝忌惮。“姑娘何必多管闲事?知道的太多…活不长。”
“那就试试!”沈烬眼神一厉,簪尖疾刺铃儿手腕!
铃儿身形诡异一扭!竟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同时反手一扬!
“噗!”
一蓬带着辛辣异味的灰色粉末当头罩向沈烬!
?!
沈烬早有防备!屏息闭眼,乌簪横扫!同时身体疾退!
“嗤啦!”簪尖划破铃儿衣袖!
铃儿闷哼一声,不退反进!五指如钩,带着凌厉指风,首抓沈烬咽喉!竟是极高明的擒拿手!
沈烬招式用老,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乌光撕裂夜空!比声音更快!
精准无比地穿透铃儿抓向沈烬咽喉的手腕!
“呃啊!”铃儿凄厉惨叫!手腕被洞穿,鲜血飙射!
乌光余势未消,带着她的手腕,“夺”的一声,狠狠钉入身后坚硬的墙壁!尾端剧颤!
赫然是一支缩小版的乌黑弩箭!与萧绝那柄奇古手弩射出的,一模一样!
沈烬惊魂未定,猛地抬头!
暖阁主屋屋顶。月光下,一道素白身影迎风而立。墨发飞扬,衣袂翻飞。手中那柄乌黑的手弩弩口,还飘散着淡淡的青烟。
萧绝!
他竟一首在屋顶?!
铃儿被钉在墙上,剧痛让她面容扭曲,眼中是极致的恐惧和绝望。
萧绝如一片羽毛,无声飘落庭院。靴底踏在积雪上,未留痕迹。
他踱步至耳房门口,目光冰冷地扫过被钉在墙上、血流如注的铃儿,又落在她脚边那个掉落的油布小包上。
“三眼枭的‘枭羽令’?”萧绝声音倦怠,带着一丝了然,“金帐王庭的暗子…埋得够深。”
他不再看铃儿,目光转向脸色苍白的沈烬,落在她手中紧握的、簪尖染血的乌簪上。
“本督的簪,”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用得…还算顺手?”
沈烬攥紧乌簪,指节发白。心潮翻涌。他早知铃儿是暗子?他看着她涉险?还是…借她之手引出铃儿?
萧绝弯腰,拾起那个油布小包。指尖挑开。
里面并非令牌,而是三根暗金色、坚硬如铁的…猛禽飞羽!羽毛根部,用极细的金丝缠绕,末端缀着一颗米粒大小、幽光闪烁的黑曜石。
“枭羽传讯。”萧绝捻起一根羽毛,对着月光,“黑曜石里…藏着东西。”
他指尖微一用力,竟将那坚硬的黑曜石捏碎!
一粒比芝麻还小的、暗金色的金属颗粒,滚落在他掌心。
金鳞砂?!精炼过的金鳞砂!
“给谁?”萧绝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刀刮过铃儿的脸。
铃儿疼得浑身颤抖,牙关紧咬,眼中是死志。
“不说?”萧绝指尖一弹!
“噗!”另一支小弩箭精准射入铃儿另一只完好的手腕!将她彻底钉死在墙上!
“啊——!”惨叫声撕心裂肺!
“本督有耐心。”萧绝声音平淡,“东厂刑房…更有耐心。”
铃儿眼中恐惧彻底化为绝望,她猛地抬头,望向暖阁高耸的飞檐,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鹰…!”
话音未落!
“咻!”
第三支弩箭!快如闪电!精准贯入她大张的口中!从后颈透出!
嘶喊戛然而止!
铃儿的头无力垂下,鲜血顺着嘴角和透颈的箭杆汩汩涌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
圆睁的眼中,凝固着极致的恐惧与…一丝诡异的解脱。
“鹰?”萧绝看着铃儿咽气的尸体,深潭般的眼底,寒光乍现,“看来…不止枭鸟。”
他缓缓转身,目光投向沈烬,又掠过她身后庭院无边的黑暗。
“暖阁的耗子,”他声音倦怠,却字字如铁,“该清一清了。”
月光惨白,照在铃儿钉壁的尸体和那三根染血的枭羽上。
新的暗影,在“鹰”的唳鸣中,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