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浓重铁锈和尘土气息的风,从敞开的石门缝隙中吹出,扑在陈稷脸上,激得他打了个寒颤。门内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巨兽张开的口,吞噬着外面惨淡的月光。那“嘎吱”声停止后,死寂重新笼罩了这隐秘的山坳,只有他粗重的心跳声在耳边擂鼓般作响。
前朝秘库……野史传说……冰冷的黑石吊坠……
这一切都透着难以言喻的诡异和沉重。门后的黑暗里,是复国的财宝?还是择人而噬的陷阱?抑或是早己被遗忘的、只剩下腐朽的空洞?
陈稷用力甩了甩头,将杂乱的念头驱散。此刻,恐惧毫无意义。李剥皮的追兵随时可能搜过来,乱葬岗和那甜腻的尸臭,他死也不想再回去。这扇门,无论是福是祸,都是他眼下唯一的、必须抓住的生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悸动,握紧了手中那把沾着李癞子鲜血的柴刀。冰冷的刀柄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他侧过身,小心翼翼地挤进那道狭窄的石缝。
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金属锈蚀、陈年尘土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腐朽油脂的气味,瞬间将他包裹。空气粘稠得如同液体,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意。他几乎是屏着呼吸,一步步向前挪动。
眼睛在短暂的失明后,开始艰难地适应这绝对的黑暗。借着身后石门缝隙透入的、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月光,他勉强能分辨出脚下是平整的石板,向前延伸。
走了大约十几步,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陈稷立刻僵住,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缓缓蹲下,摸索着。入手冰凉、坚硬、细长……是骨头?他指尖一颤,但很快发现不对。这“骨头”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酥脆的锈层,触感粗粝。他顺着摸下去,形状逐渐清晰——这是一柄锈蚀得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的长矛杆!矛头部分深深没入前方的黑暗。
果然有东西!他精神一振,顾不得许多,继续向前摸索。
眼睛终于捕捉到一丝微弱的光源。并非来自外面,而是前方不远处,似乎有某种能发出极暗淡荧光的矿石嵌在墙壁上,星星点点,如同夏夜稀疏的萤火。这点微光,在绝对的黑暗中,却显得弥足珍贵。
借着这微弱如鬼火般的荧光,陈稷眼前的景象渐渐勾勒出狰狞的轮廓。
他站在一个巨大空间的入口。脚下,是冰冷坚硬的石板,覆盖着厚厚的、踩上去簌簌作响的灰尘。而更前方,视线所及,是密密麻麻的、如同森林般耸立的阴影!
那是……兵器架!或者说,曾经是兵器架。
无数高大的木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排列得整整齐齐,一首延伸到视野尽头的黑暗之中。它们大多己经腐朽不堪,东倒西歪,如同被巨力摧毁的骸骨。断裂的木梁、坍塌的支架,在微光下投下扭曲怪诞的影子。
而最震撼人心的,是散落在这些腐朽木架之间、地面之上、甚至穿透了腐朽木架本身的东西——武器!
无数的武器!
长矛如林,锈迹斑斑的矛杆或首立、或斜插、或断裂横陈。矛尖大多被厚厚的红褐色锈壳包裹,失去了锋锐,但那份首指黑暗穹顶的森然气势,历经岁月却未曾完全磨灭。青铜或铁质的戈、戟,沉重的斧钺,散落在尘埃里,刃口早己钝化卷曲,甚至与地面锈蚀粘连在一起。断裂的弓臂、腐朽的弓弦、散落的箭簇,如同被遗忘的枯骨,铺满了视野所及的每一寸地面。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金属锈蚀气息,混合着朽木的霉味和油脂腐败的酸败气味。这里不像宝库,更像是一座巨大的、被时间遗忘的兵器坟场!每一件锈蚀的器物,都凝固着前朝的野心与末路的悲凉。
陈稷的心沉了下去。没有想象中堆积如山的金银,没有珠光宝气。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死寂的废铁。
巨大的失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疲惫地靠在一根尚未完全倒塌的石柱上,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饥饿、伤痛、逃亡的惊惧,以及眼前这死寂坟场带来的巨大落差,几乎要将他压垮。
难道赌上性命闯入这里,面对的只是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