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正,洗墨池底
月光如破碎的水银倾泻而下,将整个洗墨池面切割成无数细小的光斑。晏空青解开外袍潜入水中,池水触碰到他透明化的右手时,立即沸腾起细密的气泡,发出"嘶嘶"的声响。越往下潜,水温反而愈发刺骨,那不是普通的寒冷,而是一种带着星砂特有质感的阴冷,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晶正在刺入骨髓。
池底堆积的竹简随着暗流缓缓翻动,如同某种沉睡巨兽的鳞片。在墨色最浓处,一抹惨白格外醒目——那是支用人类指骨制成的笛子,笛身上刻着的星纹与他心脏里的青铜罗盘如出一辙。更诡异的是,这些星纹正在自行流转,如同活物般在骨笛表面游走。
当晏空青的指尖终于触碰到骨笛时,整个洗墨池突然剧烈震颤。池水在瞬息间分层:上层墨黑如旧,下层却变得透明如镜。镜中映出的不是池底景象,而是三百年前某个星坠之夜的场景:
一位身着星官服饰的女子——面容与白寄真有七分相似——正跪在池边,将这支骨笛狠狠刺入自己心口。喷涌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闪烁着银蓝色光芒的星髓。那些液态的星光在空中凝聚成罗盘形状,随后一分为二,一半飞向正在崩塌的夜空,另一半则坠入洗墨池底,化作他如今心脏里的半片青铜罗盘。
"原来这就是母亲留下的钥匙......"晏空青握紧骨笛的瞬间,笛孔突然自行鸣响。奏出的不是普通音律,而是《大寂心经》的完整韵律。音波在水中形成肉眼可见的金色纹路,池底的"镜面"随之破碎,将他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看见漩涡中心浮现出十二支骨笛的虚影,其中十一支都被锁在某个葫芦状的容器里——那葫芦表面,赫然刻着商浮光的名字。
丑时三刻,葬星潭畔
葬星潭的水面平静如镜,倒映出的却不是当下的星空,而是不断变换的古老星象。从当代的二十八宿开始,星图逐渐倒退,最终定格在开天辟地时的混沌天穹——那时北斗七星尚未成形,只有一团模糊的星云在缓慢旋转。
白寄真早己等在潭边的青石矶上。她裙摆上绣着的星图比上次见面又熄灭了三处,那些暗淡的星纹周围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纹,仿佛随时会彻底破碎。更令人不安的是,她的左手指尖己经出现晶化现象,皮肤下隐约可见流动的星砂。
"你果然找回来了——初代星神的指骨。"她看见骨笛时瞳孔骤然收缩,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这支笛子是用祂右手无名指制成的,是十二把钥匙中最特殊的一把。"说着,她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右手无名指——那里有一道陈年疤痕,形状竟与笛身上的星纹完全吻合。
潭心突然泛起诡异的涟漪,水面浮现出七具水晶棺椁。每具棺中都躺着一个透明右手的"晏空青",只是腐败程度各不相同:最左侧的那具己经化为白骨,而最右侧的则完好如初。当第七具棺椁完全浮出水面时,里面的"晏空青"突然睁眼,与岸上的晏空青同时开口:
"容器要多少有多少。"
白寄真猛地抛出渡厄针。针尾的红绳在潭水上自动编织成一张星网,但为时己晚——七具水晶棺同时开启,棺中涌出的不是尸体,而是液态的月光般的星骸。这些银蓝色的物质在空中凝聚成一只巨手,每根手指上都刻满了《大寂心经》的经文,朝着晏空青当头抓下。
"吹笛!"白寄真割破自己手腕,血珠化作赤色星砂加固红绳,"用你母亲当年的调子!"就在她喊出这句话的同时,裙摆上又有一处星纹熄灭——这次是北斗七星的勺柄位置,天权星的光芒彻底消失。
寅时初,骨笛认主
骨笛接触到星骸巨手的刹那,晏空青的视野突然一分为二。左眼看见的现实世界正在崩塌:白寄真嘴角溢血却仍在维持星网,她的发梢己经开始出现星砂化的迹象;右眼却看见一段被尘封的记忆:幼年的自己被母亲抱在怀中,她正用这支骨笛吹奏安眠曲,而每一个音符都化作实体的小星星,绕着摇篮缓缓旋转。
更诡异的是,笛声开始自行从指尖流泻而出。音波在空气中凝结成金色的文字,正是《齐物论》中最关键的残章:"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这些文字如同活物般缠绕上星骸巨手,令其动作突然僵住。原本充满攻击性的星骸突然变得温顺,转而用液态的星光温柔地包裹住骨笛,如同母亲抚摸婴孩。
那些银蓝色的液体顺着笛孔倒灌入晏空青体内,与他心脏处的青铜罗盘产生共鸣。融合过程中,他看见了更多幻象:
初代星神正在剥落自己的指骨,每剥离一根,就会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十二根指骨被制成十二支骨笛,分赠给十二位星官。其中一支在三百年前被母亲偷偷带走,剩下的十一支......
"都在商浮光的葫芦里。"白寄真喘息着指向潭边巨石,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新鲜的刻痕。走近细看,才发现是幅简笔画:一个小人手持葫芦倾倒骨笛,潭水倒灌天穹的诡异场景。更骇人的是,石缝里夹着一片墨迹未干的纸页——正是无字天书缺失的那一页,上面详细记载着骨笛的使用禁术:"以心血饲笛,可逆天改命"。
卯时正,星骸共鸣
当骨笛完全吸收星骸后,整个葬星潭的水面突然变得透明如镜。但这面"镜子"映出的不是岸上景象,而是商浮光正在虹桥墟修改星轨的实时场景。他手中葫芦倒出的黑光里,分明裹着三支骨笛,每支笛身上都刻着不同的星图——分别是紫微垣、太微垣和天市垣的布局。
"时间刻痕......"白寄真用颤抖的手指触碰巨石上的图画,指尖立即被灼伤,"他来过这里三次,每次都在改写星坠的方位。"她的裙摆又熄灭一处星纹,这次是北斗的天枢位。随着这颗主星的暗淡,她的右耳突然流出银蓝色的液体——那是星砂化的前兆。
晏空青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插入潭水。透明化的骨骼与残留的星骸产生强烈共鸣,水面如同荧幕般浮现出更多画面:
商浮光在记忆黑市典当"母亲"的记忆碎片;在听蝉阁的地下密室替换老修士体内的罗盘;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晏空青出生那夜,他将半片青铜罗盘植入婴儿娇嫩的心脏,而床榻上奄奄一息的产妇,眼中流下的不是泪水,而是细碎的星砂。
"星官守则第一条。"白寄真突然用机械般的声音背诵道,每个字都像是被强行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永远不要让容器知晓自己是容器。"
平静的潭面突然轰然炸裂,无数星骸碎片化作锁链缠向二人。这些锁链上每一节都刻着古老的禁制符文,一旦被束缚,就会立即启动星化过程。危急关头,晏空青本能地吹响骨笛最后一个音阶。音波所过之处,锁链尽数崩断,而那些星骸碎片却奇异地凝聚成母亲的模样,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消散在渐亮的晨光中。
辰时末,潭边残碑
晨雾弥漫时,他们在潭边杂草丛中发现半截残碑。碑文用古老的星官密文记载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星历七百三十二年,大星官晏氏私藏骨笛,擅改星轨。帝命浮光君诛之,其子空青留为容器。星神醒时,容器熟矣。」
落款处盖着的印痕,正是晏空青心脏里那半片青铜罗盘的形状。更可怕的是碑文背面还有一行小字:「容器成熟时,星神自取之」,字迹新鲜得像是刚刚刻上去的,边缘还渗着银蓝色的星砂。
"所以商浮光不是篡改者......"晏空青着碑文,指腹被锋利的边缘割破。血珠滴在"帝命"二字上,竟被吸收得一干二净,而那两个篆字随即变成了"弑君"。"他才是执行星神意志的监察使。"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整块石碑突然渗出细密的血珠,那些血珠在空中组成一幅微缩星图,正是下次星坠的精确坐标。
白寄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血珠里裹着大量星砂。她裙摆上熄灭的星图又多了两处,整个北斗七星只剩下摇光还在微弱闪烁:"时间不多了...下次星坠前...你必须学会..."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见,只能从口型辨认出是"反转罗盘"。
无字天书突然自动翻到最新的一页,显现出葬星潭的全景剖面图。仔细看去,潭底沉着十一具水晶棺,每具棺椁中都封存着一支骨笛的虚影——正好对应商浮光葫芦里的十一支骨笛。图侧还有行用血写成的小字:
「欲解罗盘谜,先碎浮光葫」
远处山巅,真正的商浮光正在他的青铜葫芦上刻下第西道时间刻痕。这次他刻画的是晏空青手持骨笛的模样,但画中人的右手己经完全星骸化。刻完最后一笔,他对着初升的朝阳举起葫芦,里面传出十一支骨笛的共鸣声,与葬星潭底的棺椁震动频率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