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是一个男人,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在承受炼狱般的折磨时,最原始、最无力的痛苦。
“呃……啊……”他想撑起身,想靠近她,想替她承受这痛苦。
他如遭千钧碾压,剧痛与虚软将其死死困在床榻,连指尖微动都似抽尽全身气力。
剜肉处火燎般灼痛,毒素在血脉中肆虐,稍一用力便抽搐喘息,黑红血丝又顺着嘴角缓缓渗出。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听着她压抑到变调的痛呼。
他答应过护她周全,却让她在最脆弱的时刻,承受着双重的生死劫难,她和孩子的。
“啊……”苏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身体猛地向上弓起,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量。
稳婆急促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夫人,用力,看见头了,再用力一次。”
沈辞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他目眦欲裂,所有的感官只剩下苏黎那痛苦到极致的身影。
“哇……”
一声嘹亮到足以刺破所有阴霾的啼哭,骤然响起。
“生了!是个小公子!母子平安!”稳婆带着哭腔的激动呼喊如同天籁。
巨大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苏黎,她像断线的木偶般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泪水汹涌而出,终于平安了……她的孩子……
然而,这劫后余生的喜悦只维持了一瞬。
苏黎身下,温热的血液骤然失控般汹涌而出,瞬间染红了身下的软垫,甚至沿着矮榻边缘滴落在地板上。
“不好!血崩!”稳婆的尖叫带着极致的惊恐,刚刚放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手忙脚乱地去按压穴位,试图止血,声音都变了调:“快,参片、止血药、热水、快啊。”
沈辞刚刚因孩子啼哭而亮起一丝微光的眸子,在看到那刺目的、不断蔓延的鲜红时,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黎儿。”
一声撕心裂肺,竟从他重伤虚弱的身体里爆发出来,那声音充满了绝望,他完全不顾身上的伤口,竟凭着意志,猛地从床榻上挣扎着要扑过来。
“噗……”一大口黑红的血液随着动作狂喷而出。
他整个人重重地摔回床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眼神迅速涣散,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刚刚剜过毒的伤口处,暗红的血迅速浸透了厚厚的绷带,向外蔓延,毒热混杂着失血,再次将他推向死亡的边缘。
一边是苏黎因失血而迅速灰败下去的脸色和稳婆绝望的呼喊,一边是沈辞濒死的抽搐和口中不断溢出的黑血……
玫瑰阁内,刚刚迎接新生的喜悦荡然无存,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新生的婴儿在襁褓中放声大哭。
“主子。”冷阙闻声猛地回头,看到这地狱般的景象,几乎肝胆俱裂。
苏黎在巨大的眩晕和失血的冰冷中,视线模糊,却死死地、拼命地望向那个倒下的身影,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无声地吐出两个字:“沈……辞……”
“哇……”婴儿的哭声,在这死寂般的绝望中,显得格外清晰而揪心。
那稚嫩的声音,如同细小的针,穿透了沈辞混沌意识。
孩子……他和黎儿的孩子……拨浪鼓……他答应过要做完的……要逗孩子开心的……
他不能死,他死了,黎儿怎么办?刚出生的孩子怎么办?
那涣散的瞳孔里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死死盯住正在为苏黎施救的府医,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救……她……不惜……一切……代价。”
这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声音,震醒了几乎陷入绝望的府医。
他猛地回神,看向沈辞那双燃烧着求生欲和守护意志的眼睛。
“冰!更多的冰!”府医对着外面嘶吼,同时扑到沈辞床边,再次将一枚更强的解毒丹塞进他口中,用烈酒灌下。
他抓起浸满冰冷井水的厚重布巾,不顾一切地覆在沈辞滚烫的额头、颈侧、腋下、心口。
另一名助手则用沾满烈酒的布巾,一遍遍用力擦拭沈辞的身体,试图带走那灼人的高热。
冷阙听到动静,再也顾不得门外,猛地冲回屋内。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红了眼眶,一把抓起地上散落的冰袋,首接按在沈辞的伤口周围,用身体的力量压制住他剧烈的抽搐,嘶声道:“将军!撑住!主子和孩子都在等你。”
另一边,稳婆和侍女们拼尽了全力,参片吊住了苏黎一丝微弱的气息,强灌下去的止血药似乎起了一丝作用,那汹涌的血流终于开始变得粘稠、缓慢。
稳婆的手指在穴位上按压得几乎麻木,终于感觉到那股失控的奔涌被艰难地遏制住了。
她不敢松懈,立刻用厚厚的药棉和布巾紧紧加压包扎。
不知过了多久,苏黎身下那刺目的鲜红终于不再蔓延。
她的呼吸虽然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但胸膛极其缓慢的起伏,证明那口气还在。
而沈辞这边,在大量冰块的物理降温和更强效解毒丹的内外夹攻下,那骇人的抽搐终于渐渐平复下来。
口中溢出的血沫颜色变浅,不再是骇人的黑红。
虽然体温依旧偏高,但己不是那种能灼伤人的滚烫。
他依旧昏迷着,但眉宇间那种濒死的灰败似乎褪去了一点点,紧握的拳头也微微松开了些许。
府医颤抖着手再次探向沈辞的脉搏,又仔细查看了苏黎的情况,声音沙哑地宣告:
“血止住了,夫人性命暂时无虞,但失血过多,元气大伤,需静养大补。将军高热退了,余毒暂时被压制,脉象虽弱,但平稳了,熬过今夜,两位主子的命……算是保住了。”
这声音如同天籁,瞬间驱散了玫瑰阁死亡阴云。
一首强撑着的稳婆和侍女们瞬间在地,相拥而泣。
冷阙紧绷的身体也猛地松懈,踉跄一步才站稳,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涌上热泪。
新生的婴儿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气氛的变化,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了委屈的、小小的抽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