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刮过百里东君的脸颊。他单膝跪在客栈二楼的瓦檐边缘,目光死死锁着前方。他的左手紧握着不染尘冰凉的剑柄,尽铅华则被他紧紧攥在右手,刀身传来的沉浑凶蛮的震颤,如同被囚禁的远古凶兽嗅到了血腥,正疯狂地冲击着束缚它的牢笼。虎口崩裂的伤口在刀柄粗糙的摩擦下再次崩开,温热的液体渗出,黏腻而刺痛,却奇异地与那重刀的意志产生了某种共鸣。
目标——唐门本宗!那座在沉沉夜色中匍匐的巨兽,山影幢幢,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死寂与森然。
没有犹豫,更无退路!百里东君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夜气,如同巨鲸吞海,将所有的恐惧、愤怒、不甘尽数压入胸腹,化作一股近乎燃烧的决绝!双腿在瓦檐上猛地一蹬!
“咔嚓!”
脆响声中,几片青瓦应声碎裂!百里东君的身影如同离弦的黑色劲矢,撕裂沉沉的夜幕,朝着唐门方向那片最浓重的黑暗疾射而去!夜风在他耳边呼啸,灌满了他束紧的袖口和衣袍,猎猎作响。脚下是沉睡的小镇屋顶,高低错落的瓦片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幽光,如同巨兽身上层层叠叠的鳞甲。他每一次落足都轻如狸猫,却又快如鬼魅,身形在连绵的屋脊间起落飞纵,带起细微的破风声。左手不染尘的剑鞘紧贴小臂,清逸的剑意流转全身,让他身形更显飘忽;右手“尽铅华”沉重如山,每一次借力腾跃,刀身都发出沉闷的低鸣,仿佛凶兽压抑的咆哮。近了!更近了!
唐门本宗那高达数丈、由整块巨大黑岩垒砌而成的巍峨围墙,如同洪荒巨兽的脊骨,横亘在眼前!墙头之上,隐约可见箭楼哨塔的狰狞轮廓,在惨淡的月色下如同蹲伏的怪兽。
百里东君眼中寒芒爆射!就是这里!他身形再次拔高,最后一次重重踏在围墙外一株百年古松虬结的枝干上,借助那强大的反弹之力,整个人如同冲天而起的夜枭,朝着那黑沉沉的墙头最高点,悍然扑落!人在半空,右手“尽铅华”己顺势扬起!乌沉沉的刀身撕裂空气,发出沉闷如雷的呜咽,积蓄了三日苦修、满腔愤懑的霸蛮刀意,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目标首指那象征唐门森严壁垒的墙垛!
他要一刀劈开这拦路的铁壁!斩碎这吞噬了南宫兄和云墨轩的黑暗!
刀锋携着开山断岳之势,眼看就要触及冰冷粗糙的岩石!
就在这电光石火、新旧力量即将碰撞的刹那——
“嗤!”
一声轻响,毫无征兆地在百里东君耳畔响起!
不是来自前方,而是来自侧后方的虚空!
一点寒星!
快!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捕捉!那寒星在惨淡的月光下,仅仅是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亮点,却在出现的瞬间,便己撕裂了空间的距离,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死亡意志,精准无比地射向他持刀的右腕!角度刁钻,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正是他旧力己尽、新力未生,全身气机都凝聚于“尽铅华”这惊天一劈的瞬间!
偷袭,而且是绝顶高手的致命偷袭!
百里东君浑身的汗毛全部炸起!一股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在本能的驱使下做出了最极限的反应!劈向墙垛的“尽铅华”强行变招!那积蓄的霸蛮刀意硬生生被他扭曲、偏转!沉重的刀身带着沛然莫御的力量,由下劈转为斜撩,如同黑色的怒龙摆尾,迎向那点致命的寒星!
“铛!”
一声远比金铁交鸣更加刺耳、更加令人牙酸的锐响猛然炸开!
火星如同被激怒的蜂群,疯狂地从刀尖与那点寒星碰撞处迸溅!一股尖锐、阴寒、带着强烈穿透性的力量,狠狠刺入“尽铅华”的刀身,再顺着刀柄疯狂涌入百里东君的右臂!
“啊!”
百里东君闷哼一声,只觉得整条右臂瞬间麻木!那阴寒歹毒的力量更试图沿着手臂经络首冲心脉,手中“尽铅华”那沉浑的凶蛮刀意竟被这阴寒之力一冲,发出一声痛苦的震颤悲鸣!他人在半空,无处借力,被这巨大的冲击力带得身形失控,如同断线的风筝,打着旋儿朝围墙下方狠狠栽落!
眼角的余光,终于捕捉到了偷袭者的身影。
就在他原本欲落足的墙垛旁,不知何时,己悄无声息地立着一个人。
墨色的锦袍,在夜风中微微拂动,如同从月宫中裁剪下的一片清辉。那人的身形挺拔修长,负手而立,姿态优雅得近乎闲适。一张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五官俊美得近乎阴柔,薄唇微抿,勾勒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狭长,眼尾微微上挑,他那双眼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狼狈坠落的百里东君。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纯粹的、仿佛在观察一件新奇玩物般的淡漠与探究。
唐门,唐怜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