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望向宫外京城东市的方向,那里商铺林立,人流如织,是财富的聚集地,也必然是…黑暗滋生的温床。
东市调研…欺行霸市…哄抬物价…官商勾结…
皇帝这哪里是递梯子?这分明是把他这只小鲶鱼,首接扔进了深海里最凶险的鲨鱼群啊!
“罚俸半年”的肉疼感还没过去(主要是面子疼),皇帝金口玉言丢下来的“东市调研”任务,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李天坐立难安。
“东市啊!京城西大市之首!米粮、布匹、南北货…大宗交易的核心!油水足得能淹死人!背后盘踞的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李天在书房里团团转,对着被他强行拉来“参谋”的孙吉碎碎念,“市易司!那可是正儿八经的衙门!管着市场交易秩序、物价平准、税收…权力不小!能在这种地方玩得转‘欺行霸市’、‘哄抬物价’、‘官商勾结’的,那能是善茬?背后没点通天的背景,敢这么玩?陛下这是让我去捅马蜂窝啊!还是特大号的!”
孙吉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如同入定老僧,对李天的焦虑视若无睹。
“孙公公!您老见多识广!给点提示呗?”李天凑近,压低声音,“这东市的水,到底有多深?最大的‘鱼’,姓甚名谁?跟咱们那位‘笑面虎’王叔…有没有那么一丢丢关系?”他伸出小拇指,比划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
孙吉眼皮微抬,浑浊的目光扫过李天那张写满“求知欲”和“怕死”的脸,缓缓开口,声音平淡无波:“东市鱼龙混杂,水深难测。世子既领圣命,自当秉持公心,据实查访。至于其他,老奴…不知。” 说完,又闭上了眼睛,进入节能模式。
李天:“……” 我就知道!问了也白问!
指望不上孙吉,只能靠自己。李天再次祭出“纨绔大法”——微服私访,深入敌后!
这一次,他学精了。不再带那两个铁塔护卫(目标太大),而是换上了更不起眼的粗布衣裳,脸上还抹了点灰(伪装技术拙劣),只带了王府一个机灵且懂点拳脚的小厮“顺子”,扮作主仆二人,混进了人声鼎沸的东市。
东市的繁华,远非清河庄那小集市可比。宽阔的青石板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幌子高挑。粮行、布庄、货栈、钱庄……空气中弥漫着粮食、布匹、香料、铜钱混合的复杂气味。挑夫、车夫、客商、伙计……形形色色的人流如同浑浊的河水,在街道上涌动。
李天目标明确:米行和布庄。这两样是民生根本,也最容易滋生垄断和价格操控。
他先钻进一家看起来还算气派的粮行“丰裕号”。店里伙计倒是热情,但一打听米价,李天心里就咯噔一下。新米的价格,比他记忆中王府采买的价格,高了近三成!
“小哥,这米价…怎么比前些日子贵了这么多?”李天故作不解地问。
伙计脸上笑容不变,压低声音:“客官您外地来的吧?最近漕运有点不畅,南边的米过不来,这粮价…自然就涨了。不光我们丰裕号,您去别家问问,都一样!” 语气带着一种“行情如此,你爱买不买”的笃定。
李天又“无意”地逛了几家米行,发现价格果然出奇的一致!连那些犄角旮旯的小粮铺,价格也咬得很死!这显然不是正常的市场波动。
接着是布庄。情况更夸张!上好的松江棉布,价格离谱!李天装作想进货的小商人,刚流露出嫌贵的意思,布庄掌柜就皮笑肉不笑地“提醒”:“客官,这布价,可是行会‘公议’定下的。您要是嫌贵,去别家看看?不过我劝您一句,这东市的布庄,价格都差不离。您要是想拿到便宜货…嘿嘿,除非您有通天的路子,或者…不怕麻烦。” 那“麻烦”二字,说得意味深长。
行会?公议?李天心里冷笑。这分明是价格联盟!赤裸裸的垄断!
“顺子,去买几个肉包子。”李天在一个卖包子的摊子前停下,低声吩咐。顺子会意,付钱时“随口”跟摊主抱怨了一句:“老板,这肉价也涨得厉害啊?包子都贵了。”
摊主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闻言叹了口气,一边麻利地装包子,一边压低声音:“谁说不是呢!米贵,面贵,油贵,肉更贵!我们这些小本生意,快做不下去了!可有什么办法?那些收‘行钱’的爷说了,肉价是‘上头’定的,我们卖包子也得按‘行规’定价,敢私自降价扰乱市场?哼,等着被掀摊子吧!”
“行钱”?“行规”?又是行会!
李天拿着热腾腾的包子,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这东市的水,果然又深又浑!一个无形的“行会”网络,似乎笼罩了整个市场,操控着价格,盘剥着底层商户!
他正琢磨着怎么接触这个神秘的“行会”,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一家气派非凡的绸缎庄“瑞祥记”门口,停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一个穿着锦袍、大腹便便、满脸堆笑的商人,正点头哈腰地送一个穿着深青色官服(市易司的服色!)的中年官员出来。两人在门口“依依惜别”,官员的手“不经意”地拍了拍商人的肩膀,商人则顺势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极其自然地塞进了官员宽大的袖袍里!
动作行云流水,配合默契!
官!商!勾!结!
铁证如山!
李天的心跳瞬间加速!他赶紧低下头,拉着顺子假装看旁边摊子的货物,用余光死死锁定那个官员和商人。商人送走官员后,脸上堆笑瞬间消失,换上了一副倨傲的神情,转身进了绸缎庄。李天记住了那商人的长相和绸缎庄的名字——瑞祥记,还有那个官员的侧脸。
线索!重大线索!
就在李天强压兴奋,准备离开时,他无意中扫过刚才买包子的那个摊主。只见摊主正低头数着几个铜钱,而在他油腻的围裙口袋里,一点微弱的、暗红色的反光,一闪而过!
那颜色…那形状…
李天瞳孔骤然收缩!
一枚铜钱!
一枚方孔之中,点着诡异红点的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