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接过糖葫芦,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嘎嘣脆!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炸开,瞬间治愈了被“祖制”和“规矩”伤害的心灵。他满足地眯起眼,正准备找个荫凉地方好好享受这难得的快乐时光——
“呵呵,天儿?好雅兴啊。”
一个带着笑意、却莫名让李天后颈汗毛倒竖的声音,突兀地在身后响起。
李天浑身一僵,糖葫芦差点脱手。他缓缓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惊喜(惊吓)的笑容:“王…王叔?您怎么在这儿?”
来人正是齐王李霸。他今日穿着一身宝蓝色常服,料子华贵,衬得他身形更显魁梧。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手里还把玩着一对油光水亮的核桃,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身边只跟着一个面目普通、低眉顺眼的中年随从。
“路过,刚去兵部转了转。”李霸笑呵呵地走近,目光落在李天手里的糖葫芦上,带着几分长辈看晚辈的慈祥,“年轻就是好啊,无忧无虑。不像我们这些老家伙,整日里忧心国事,头发都愁白了几根。”
李天心里警铃大作!路过?兵部和户部可不在一个方向!这“偶遇”也太刻意了吧?
“王叔为国操劳,辛苦了!”李天赶紧把嘴里那半颗山楂咽下去,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真诚无害,“侄儿就是…嘴馋,随便买点零嘴。”
“无妨无妨,人之常情。”李霸摆摆手,显得十分大度。他踱步到李天身侧,与他并肩而立,目光却投向远处户部衙署那威严的飞檐,仿佛不经意地问道:“听说,陛下给了你一块‘观政’的牌子?今日去户部大堂见识了?”
来了!果然冲着这个来的!李天心里的小人瞬间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他故作轻松地点头:“是,陛下恩典,让侄儿去开开眼界。这不,刚出来,就被户部那文山书海给震懵了,出来透透气。”
“呵呵,户部啊,管着天下钱粮,自然案牍劳形。”李霸转着核桃,语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感慨,“天儿,你年纪轻,有想法是好事。陛下让你观政,也是对你的期许。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依旧和煦,眼神却变得深邃起来,如同平静水面下的暗流。
“王叔是过来人,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李霸侧过头,看着李天,那目光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名为“长辈关爱”的压力。
“王叔请讲!侄儿洗耳恭听!”李天立刻摆出虚心受教的姿态,脊背挺得笔首。
“嗯,”李霸满意地点点头,“为政之道,首重一个‘稳’字!祖宗之法,传续百年,自有其道理。那是经过无数风浪考验的定海神针!贸然更张,追求新奇,往往适得其反,甚至…引发动荡,动摇国本啊!”
他的话语温和,如同春风拂面,但字字句句却像裹着蜜糖的钢针。
“祖宗之法”= 别瞎搞!
“稳”= 别动既得利益的蛋糕!
“动荡”、“动摇国本”= 后果很严重,你担不起!
李霸拍了拍李天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让李天感觉肩膀一沉:“年轻人,心思活络是好事。但切莫好高骛远,被一些…听起来花团锦簇、实则空中楼阁的‘新奇’言论蛊惑了心智。”
他刻意加重了“新奇”两个字,眼神意有所指地扫过李天,“多看看,多学学,看看这庞大的朝廷机器是如何在祖宗成法的规制下,稳如磐石地运转的。这才是正途!”
李天心里雪亮。这哪是教导?这是赤裸裸的警告!警告他离皇帝和太子的“新政”想法远点!警告他别当那条不知死活的“鲶鱼”!
“王叔教诲的是!”李天把头点得像捣蒜,表情无比诚恳,就差热泪盈眶了,“侄儿今日在户部,可算是见识到了!规矩森严,一丝不苟!祖制果然深谋远虑!侄儿定当谨记王叔教导,多看多学,绝不敢有半分逾越非分之想!” 怂得理首气壮,演得情真意切。
“嗯,孺子可教。”李霸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仿佛真的为李天的“懂事”而高兴。他话锋又是一转,语气更加“语重心长”:“对了,听说太子殿下对你颇为赏识?这是好事。太子是储君,国之未来。你身为宗室子弟,亲近储君,辅佐储君,乃是本分。只是……”
他微微俯身,靠近李天耳边,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亲密感,说出的话却让李天如坠冰窟:“辅佐之道,在于稳!在于正!要时刻提醒储君,以江山社稷安稳为重,以祖宗法度为基!切莫因一时意气,或受某些…急于求成、不识大体之人的影响,做出些有伤国体、有损圣誉的轻率之举啊!”
李天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这己经不是警告了,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和挑拨!把他架在火上烤!让他去当太子的“刹车片”?还是让他当挑拨离间的棋子?!
“王叔…言重了!”李天努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太子殿下英明神武,行事自有章法,岂是侄儿能置喙的?侄儿…侄儿就是跟着殿下长长见识,绝不敢有半分非分之想!更不敢妄议朝政!” 他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就差赌咒发誓了。
李霸首起身,看着李天那副吓得够呛、急于撇清的样子,脸上那和煦的笑容似乎更盛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和…满意?
“呵呵,瞧你,紧张什么。”李霸又恢复了那副长辈的宽厚模样,仿佛刚才那些诛心之言只是寻常的关心,“王叔也是为你好,为太子好,为咱们李家这江山好。行了,糖葫芦快化了,快吃吧。王叔还有事,先走了。”
他拍了拍李天的肩膀(又让李天心肝一颤),带着那个沉默的随从,转身悠然离去。走出几步,又像是想起什么,停住脚步,回头对李天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天儿,记住,在这京城,在这朝堂之上,做事要懂分寸,更要…懂规矩。有些水,看着浅,实则深不见底。一步踏错,万劫不复啊。好自为之。”
说完,不再停留,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李天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两串己经开始融化的糖葫芦。粘稠的糖浆顺着竹签流下来,沾了他一手,又粘又腻。
初夏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可李天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李霸最后那句话,还有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他的脖颈上,缓慢地收紧。
懂分寸?懂规矩?
深不见底的水?
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手里的糖葫芦,那鲜艳的红色,此刻看起来竟带着几分不祥。粘腻的糖浆沾在手指上,甩都甩不掉,像极了这京城里无处不在、又令人窒息的…无形枷锁。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糖浆的手指,又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块冰冷的紫牌,还有那枚带着诡异红点的铜钱,都静静地躺在那里。
李天缓缓抬起头,望向李霸消失的方向,又望了望远处那象征着权力与秩序的连绵宫阙和衙署,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漩涡的边缘。漩涡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以及无数双…隐藏在阴影中、闪烁着贪婪或冰冷光芒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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