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春雨总是缠绵悱恻,天地盟武馆的屋檐垂下串串雨帘,将青石板路浇得发亮。凌念雪撑着油纸伞,立在梅坞回廊下,看雨水顺着梅枝滑落,在花瓣上凝成晶莹的水珠。手中的梅花短剑尚未出鞘,却己在她掌心捂出温热。
"念雪,这般看雨,莫要看出痴症来。"楚灵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抱着一摞医书,青锋剑斜挎腰间,剑穗上的银铃被雨雾浸润,泛着朦胧的光泽。念雪回头一笑,将伞倾向母亲那边:"楚妈妈,您看这雨丝,多像水纹剑的招式。"
凌尘从练武场走来,赤练剑上还挂着水珠,他抖了抖剑穗,甩出细碎的雨珠:"既看出了剑意,何不趁机演练?雨中练剑,最能体悟'顺势而为'。"话音未落,他己足尖轻点,跃上积水的石板,赤练剑划出半弧,带起的水幕竟在空中凝成一道虹光。
念雪眼眸一亮,快步走入雨中。梅花短剑出鞘,一招"雨打浮萍"轻盈使出,剑尖挑起的水珠在空中碎成星芒。楚灵珊放下医书,取出帕子轻轻擦拭书页:"当心着凉。"话虽如此,却也凝神注视女儿的剑招,适时指点:"收势时手腕再沉些,莫让剑意散了。"
这场雨中练剑持续到暮色初合,念雪收剑时,鬓角的发丝己被雨水和汗水浸湿。柳如眉端着姜汤赶来,见她脸色绯红,嗔怪道:"这般不知轻重,快些喝了驱寒。"赛义德则带着波斯少年们抱来干衣,笑着用生硬的汉语说:"念雪,哈桑大师新制了机关伞,可自动开合。"
饭桌上,众人谈论起近日江湖传闻。阿风夹了块梅干菜扣肉,说道:"听说杭州城出了位神秘剑客,专杀贪官污吏,每次作案后都会留下墨宝,写着'侠以武犯禁'。"凌尘闻言,筷子顿了顿:"如此行事,虽有侠义之心,却也坏了江湖规矩。"
楚灵珊给念雪添了碗汤,轻声道:"若真是替天行道,大可光明正大。这般藏头露尾,反倒容易被心怀不轨之人利用。"念雪若有所思地点头,想起京城冰蚕宗之事,忽然问道:"爹爹,楚妈妈,侠义之道,就非得循规蹈矩吗?"
凌尘放下碗筷,目光温和而坚定:"江湖规矩,是为了护佑百姓、约束恶行。真正的侠义,并非无视规矩,而是在规则中坚守本心。就像这梅坞的梅树,即便枝干虬曲,也始终朝着阳光生长。"他的话让饭厅陷入短暂的沉默,唯有雨声滴答,敲打着窗棂。
三日后,杭州城的赵知府派人送来加急信件,信中言辞恳切,恳请天地盟协助捉拿神秘剑客。楚灵珊展开信笺,见墨迹未干,纸上还沾着几点水渍:"这赵知府在任期间,确有政绩,或许此事另有隐情。"凌尘颔首,吩咐阿风准备车马:"明日启程,念雪也一同去,长长见识。"
抵达杭州时,雨势渐歇。青石板铺就的街巷蜿蜒如带,两侧的白墙黛瓦被雨水冲刷得格外清新。赵知府亲自在城门口迎接,这位两鬓斑白的老者见到凌尘,竟红了眼眶:"盟主,您可算来了。那剑客己杀了三位朝廷命官,圣上震怒,若再不缉拿归案,杭州百姓恐遭池鱼之殃。"
念雪跟在父母身后,注意到赵知府腰间的玉佩刻着梅兰竹菊,与天地盟武馆的装饰纹样颇为相似。穿过几条街巷,众人来到最近的命案现场——一间挂着"墨香斋"匾额的书画铺。店内狼藉一片,墙上挂着一幅未干的水墨画,画中是位仗剑侠客,落款处写着"墨痕"二字。
"每次作案后,他都会留下字画。"赵知府指着地上的剑痕,"这次更过分,竟在书画铺行凶,连累掌柜的丢了性命。"楚灵珊蹲下身子,查看死者伤口,眉头微蹙:"伤口平整,是用剑高手。但这剑势中带着几分犹豫,不似穷凶极恶之徒。"
凌尘在店内踱步,目光扫过散落的宣纸。忽然,他弯腰拾起一张边角烧焦的纸,上面隐约可见半首诗:"铁骨铮铮立世间,不平事上斩凶顽。"念雪凑过去细看,发现字迹与墙上的落款风格一致,只是更为刚劲有力。
接下来的几日,天地盟一行人走访了数位受害者家属。在一位县丞的家中,念雪遇到了其遗孀。那妇人面容憔悴,却坚持要给众人奉茶:"老爷虽不是清官,但罪不至死。那剑客...那剑客行凶前,曾问过老爷是否后悔。"
"问过是否后悔?"楚灵珊重复道,"夫人可还记得老爷如何回答?"妇人低头擦拭眼泪,声音哽咽:"老爷说...说为官不易,身不由己。那剑客便长叹一声,挥剑...挥剑时,竟像是在哭。"这番话让众人陷入沉思,神秘剑客的形象在他们心中愈发复杂。
与此同时,哈桑大师带着波斯少年们在杭州城西处勘察。他们发现,所有命案现场附近都有废弃的墨坊,坊内留有未干的墨迹和奇怪的机关痕迹。"这些机关,"哈桑大师展示着手中的齿轮,"与京城冰蚕宗的手法有相似之处,都是用最小的力量达成最大的效果。"
线索如蛛丝般渐渐织成网。念雪在客栈整理笔记时,突然想起赵知府的玉佩。她将此事告知父母,凌尘眼神一凛:"走,再去拜访赵知府。"一行人冒雨来到知府衙门,却见大门紧闭,衙役们神色慌张。
"大人...大人他失踪了!"看门的老仆颤抖着说,"昨夜有人看见一道黑影翻进衙门,今早起来就不见大人踪影。书房里...书房里留着一幅画。"众人快步走进书房,只见墙上挂着一幅泼墨山水画,画中一叶扁舟在风雨中飘摇,船首立着一人,手中长剑折射着冷光。画的角落,赫然写着"墨痕"二字。
楚灵珊仔细查看画纸,发现背面写着一行小字:"明日酉时,断桥残雪。"凌尘握紧赤练剑,剑鞘上的火纹在烛光下明明灭灭:"看来,这墨痕是要与我们当面对质。"念雪望着画中那抹孤寂的身影,心中涌起莫名的同情:"他或许...也有苦衷。"
次日傍晚,断桥边聚满了人。赵知府的失踪让杭州城人心惶惶,百姓们都想看看神秘剑客究竟是何方神圣。天地盟一行人早早埋伏在桥边,楚灵珊的青锋剑隐在袖中,凌尘的赤练剑斜挎腰间,念雪则握着梅花短剑,手心沁出薄汗。
酉时三刻,一道白衣身影从雾中飘来。那人手持长剑,腰间挂着竹筒,里面插满毛笔。月光洒在他脸上,竟是位温润如玉的青年,约莫二十出头,眼中却藏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天地盟果然来了。"他的声音清朗如泉,"我是墨痕,也是赵知府的义子。"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墨痕缓缓讲述起往事:他本是书香门第出身,父亲因弹劾贪官被诬陷致死。流落街头时,被赵知府收养。然而,他渐渐发现义父在官场中身不由己,虽有为民之心,却不得不与贪官同流合污。"我曾劝义父辞官,他却说,身在其位,有些事非做不可。"墨痕握紧长剑,指节发白,"首到我亲眼看见他收受贿赂,才明白...有些污垢,非剑不能除。"
"所以你就以暴制暴?"凌尘踏出一步,目光如炬,"你可知,你杀的那些人中,有些罪不至死?"墨痕惨然一笑:"我何尝不知?每次挥剑前,我都会给他们机会忏悔。可那些人...那些人至死都不知悔改。"他突然指向断桥对岸的百姓:"你们问问他们,那些贪官污吏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人群中响起骚动,一位老农颤巍巍地开口:"墨痕大侠说得没错!张县令强占我家田地,我儿子去理论,被活活打死..."更多的声音此起彼伏,诉说着贪官的恶行。念雪握紧短剑,心中五味杂陈:墨痕的做法虽不合规矩,却实实在在为百姓出了气。
楚灵珊走上前,青锋剑仍未出鞘:"你若真想为民除害,大可联合江湖正义之士,搜集证据,上报朝廷。如此滥杀,只会让无辜者牵连其中。"墨痕沉默良久,忽然掷剑于地:"楚女侠说得对。我...我愿随你们回天地盟,接受处置。但求...求你们救救义父。"
原来,赵知府得知义子的所作所为后,为了阻止他继续犯错,暗中收集贪官的罪证,却被幕后黑手发现。墨痕将义父藏在城郊的墨坊,却不料自己也陷入了敌人的圈套。"他们想借天地盟之手杀了我,"墨痕的声音带着悔恨,"我...我好糊涂。"
在墨痕的指引下,众人找到了被囚禁的赵知府。老人虽受了些伤,但并无大碍。他看着义子被押走,老泪纵横:"是我管教无方,让他走上歧途。"凌尘叹了口气:"赵大人,您一心为民,却因官场黑暗而妥协。这世道,确实需要改变。"
回程的马车上,念雪望着窗外的雨景,思绪万千。墨痕的遭遇让她明白,江湖中并非非黑即白,许多人在正义与规则之间挣扎。"爹爹,"她轻声问,"如果有一天,我也遇到这样的困境,该如何抉择?"
凌尘握住女儿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传来:"记住,真正的侠义,是在坚守原则的同时,心怀悲悯。就像这春雨,既能润物无声,也能荡涤污垢。"楚灵珊将女儿搂入怀中,青锋剑穗轻轻扫过她的发梢:"无论何时,天地盟都是你的后盾。"
回到江南时,梅坞的梅树己抽出新芽。墨痕被暂时安置在武馆,跟着柳如眉学习医术,偶尔也会教波斯少年们书法。他的剑挂在练武场的墙上,剑柄缠着的布条上,绣着小小的梅花。念雪常常看见他对着剑发呆,眼中有悔恨,也有新生的希望。
一日,雨过天晴。念雪在梅坞练剑,忽见墨痕走来,手中拿着一幅新画。画中是天地盟武馆的全景,屋檐下挂着冰凌,梅树上开满红梅,练武场上,少年少女们正在练剑。画的右上角,题着一首诗:
"雨巷剑痕终有尽,墨韵传侠心长存。
梅坞春风化寒雪,天地正气满乾坤。"
念雪望着画,心中豁然开朗。她知道,江湖路漫漫,会有迷雾,会有困境,但只要心怀侠义,坚守本心,终能拨云见日。而天地盟的故事,也将如这永不褪色的墨韵,在岁月的长河中,代代相传,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