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庄村,石桥站。
踏上黄泉路,走过奈何桥。
狗岭村,野鬼坟。
翻过恶犬岭,路遇野鬼坟。
典籍记载,人死后往阴曹地府,要经过十三站,黄泉路、奈何桥、恶犬岭、野鬼坟,都是这十三站中的必经之路。
逃生游戏化用典籍中的名字,骗人上车。
驶过三站,无需再骗。
便将“野鬼坟”明晃晃露出来给玩家看。
故意戏耍,恶劣至极。
“有人下车吗?”路筱筱问。
无人应答,没人要下车。
车外,站牌处也无人候车,没人上没人下,按理说错过此站,首接开走就行。
高远谨慎,心想应该开一下前后车门。
逢站必停,走个流程。
免得逃生游戏在这里抓他错处,送他上路。
高远要开门,乘客们却慌了。
各个神色惊恐,吱哇乱叫说:“不要开门。首接走首接走,不要开门。”
高远一顿,犹豫纠结。
路筱筱向车外看了一眼,打开背包,里边还剩两张护身符,外加三张空白的黄姜纸。
取黄姜纸,把手上创可贴一揭,挤出血来。
林至在后边看着,不由拧眉。
路筱筱面不改色,用指尖血在纸上画符。
洋洋洒洒,留下斑驳的红色印记。
然后将符纸烧成灰,撒在地上,成细细的一圈线,纸灰线刚好把她和高远与其他人隔开。
做完这些,路筱筱看一眼林至。
然后,又看一眼风衣男。
一眼一秒,两秒后,她指挥高远:“开门。”
“别开门,别听她的!”
立即有乘客大叫着嚷嚷。
“臭婆娘,别多管闲事。”
有人站起来骂,一脸凶相。
路筱筱挑起眉毛,指间夹着符纸,扬起:“忘记答应过什么了?司机都得死,何况你们?”
说得怪吓人,乘客们顿时被吓住。
老实了,不再野蛮凶狠地大喊大叫。
但还是不许开车门。
“这站没人上,没人下,不需要开门。”
“以前坐这趟车,从来不在这儿开门的。”
“对啊,司机停都不停。”
乘客们你一言我一语,吵吵不停。
路筱筱清清嗓子,叫他们安静,然后问:“你们以前,经常坐这班车?”
乘客们面面相觑,表情都有些古怪。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
车后,忽然传来年轻妈妈的摇篮曲。
她怀抱尸体,一摇一晃,神情温柔。
路筱筱眉眼一凝,厉声说:“开门。”
一瞬间,车厢里爆发出惊叫、怒骂,就连年轻妈妈的摇篮曲都停顿片刻。
倒是有一位大妈,从容坐着。
路筱筱一瞧,瞧出她是猛猛咳嗽,喝了止咳糖浆的那一位,大爷喊她下车,她说还要想想。
如今,像是想明白了。
感慨说:“也好,这样也好。”
看着车门方向,目光平静。
门开了,站牌处凭空聚集一团白雾,雾气涌进车厢,影影幢幢,细看才能看出,根本不是什么白雾,而是一个又一个苍白的鬼魂。
鬼魂们挤在一起,如雾一般。
像服饰商场的模特雕塑,缺胳膊少腿,没有具体相貌,都长着同一张脸,两眼无神。
它们一进来,车中就沉寂下来。
乘客们大气不敢喘,生怕被发现。
最前边的鬼魂往驾驶座的方向飘,触及地上的纸灰线时,立即调转方向,往车厢里去。
高远松一口气,暗想路道长高明。
路筱筱也松一口气。
因为这道符是她小时候怕鬼不敢一个人睡,父亲画出来哄她的。
烧成灰,围住床。
告诉她和孙悟空的金圈一个效果。
当年,她缩在被子里睡觉,果然没遇见鬼。
现今,她照葫芦画瓢,同样使鬼魂避让。
还好有用。
白雾很快将车厢填满。
大妈做好觉悟,鬼魂却绕开她;那些提心吊胆唯恐被发现的,鬼魂便纠缠上去。
鬼斗鬼,鬼咬鬼。
怒骂,哀求,惨叫,不绝于耳。
“没想到那些乘客也有怕的东西。”高远说。
“万物相生相克。”路筱筱答。
高远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突然想到车上还有两个玩家,一惊,赶紧问:“放鬼魂上来,林至和风衣男不要紧吗?”
路筱筱惊讶看他:“你这么好心?”
青云诡观时,分明还是个明哲保身的酷哥。
高远一愣,也觉得自己有点善良了。
在逃生游戏里,善良就是不专业的代名词。
匆忙清清嗓子,掩饰说:“我只是好奇。”
特意压低声音,显出冷酷一面。
路筱筱笑笑,没管。
没有太久,车中嘈杂声渐散,雾气一涌而至,一涌而去,裹挟着车上不甘的怨灵,也成为车下游荡的野鬼。
那些被迫离开的乘客座位上,取而代之是苍白的鬼魂,它们没有任何人格特征,正襟危坐。
大妈好好坐着,有些疑惑。
林至和风衣男也好好坐着,显然各有各的本领,没受鬼魂影响。
其余还有些幸存乘客,不多。
有表情淡定的,更多则是在瑟瑟发抖。
野鬼坟,游荡着肢体残缺的孤魂野鬼,它们无法前行,守候在此,期望夺取健全者的肢体,补全自我,以便踏入轮回。
眼下,大巴车上有沉默的活人,有活泼的死人,还有既不像活人、也不像死人的“苍白雕塑”。
混在一起,风格古怪,分外猎奇。
路筱筱让高远关车门,继续往前开。
留下的一车“人”都“憨厚老实”。
这时,她才想起来问:“你们既然常坐这班车,那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
说着,她比划两下,比出路北川的身高。
然后简单描述了路北川的模样。
“很像我,但也不是那么像我。”
乍看之下,她与她哥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长相,她看着就阳光,而她哥看着就阴郁。
所以很少有人一眼看出他们是兄妹。
但若细看,就有相同之处。
譬如他们都是桃花眼,眼尾微翘;譬如他们耳朵后边都有痣;譬如他们的下巴……
太多太多了,路筱筱不能一一列举。
也不需要一一列举。
车中有乘客见过,举手发言:“坏得出奇的一个人。”开口就是否定。
路筱筱盯住林至的脸。
后者似乎微笑了一下,对诋毁不以为意。
“还有呢?”路筱筱追问。
“还有,那个人坐到站,就下车了。”
路筱筱皱眉,不太满意这个回答。
路北川何等人才?
青云诡观的小道士提到他,满面惊恐;城东化工厂的赵进提到他,亦是感慨连连。
怎么到了这儿,就只是平平无奇地上车,平平无奇地到站下车?
除了句“坏的出奇”,一无所有。
太掉价了,实在不像她哥的风格。
路筱筱百思不得其解,皱起张脸。
林至依然微笑。
风衣男却是稍稍拉低衣领,快速瞥她一眼,旋即收回视线,如风过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