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如柔软的纱幔,静悄悄地爬上窗棂。夏清韵靠在床头,手里紧紧捏着那支笔,纸页摊开在膝盖上。墨水干了又洇湿,可笔下却始终没落下一个字。
她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月光,胸口好似堵了一团棉花,沉甸甸的。白天的那些画面在脑海里反复浮现——萧逸尘的眼神,江砚白的身影,还有自己那句“我只怕,我终究只是你生命里的过客”。
不过现在,最让她心慌意乱的并非这些。
是那种猝不及防的空虚感,就像一脚踩空掉进无底黑洞,连一点回声都听不到。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头痛又发作了,隐隐地疼,像是脑袋里有个小人在敲鼓。她起身点了一盏熏香,淡淡的檀香袅袅升起,似乎能让那颗焦躁的心稍微平静一些。
就在香气弥漫开来的瞬间,记忆突然断了线。
眼前的世界模糊了一下,再睁开眼,她不再是那个身着襦裙、倚窗望月的古代女子,而是坐在出租屋里的现代女孩,桌上堆满了写到一半的文档和泡面碗。
“哎呀,又卡文了。”她听到自己嘟囔着。
声音很熟悉,是自己的声音,但语气比现在活泼不少,带着点儿懒散的笑意。她低头一看,身上穿的是那件洗得发白的灰毛衣,手指上还沾着键盘的灰尘。
这是……她的房间?
书架上摆着几本小说样书,墙上贴着一张签售会的照片。照片里她笑得毫无顾忌,旁边的林知鸢正一脸嫌弃地吐槽:“你这呆子又闯祸了吧?”
她愣住了,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这不是梦。
是闪回。
她真的回到了现代,哪怕只有一瞬间。
她伸手想去摸墙上的照片,指尖却穿过了影像,如同触碰到水中的倒影。画面开始晃动,就像有人在快速翻动记忆的书页。
她看到自己熬夜赶稿的模样,看到林知鸢给自己送感冒药的情景,看到编辑打电话来催稿时,自己一边敷着面膜一边敷衍地说“快了快了”……
那些曾经让她心烦的琐碎日常,此刻却像针一样扎进心里。
原来,这就是自由的滋味。
她终于懂了,为什么苏婉会那么挣扎——不是为了权力,也不是为了爱情,只是为了一个选择的权利。
她可以赖在床上不起,可以决定今天吃什么,甚至可以任性地不写大纲、不更新章节。
可现在,她连“明天要不要出门”这么小的事都做不了主。
现实世界的温度、气味、声音,正一点点从她指缝间溜走。
她猛地闭上眼睛,想要留住这一切,可越是用力,越留不住。
“别走……”
她喃喃着,声音颤抖。
下一秒,熟悉的头痛如潮水般涌来,眼前的画面瞬间破碎。她整个人猛地跌回现实,呼吸急促,额头冷汗首冒。
她瘫坐在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好像刚从深水里挣扎出来。
“系统?”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她皱起眉,试着用意念呼唤它,还是一片沉默。
这不对劲。
以往就算系统不主动说话,也会有提示音或者任务进度条,可现在,什么都看不到。
她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红绳,那是穿书那天戴上的,原本只是图个吉利。现在,它似乎微微发热,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她盯着红绳看了很久,然后慢慢松开手。
也许……她早就该明白了。
这个系统,不是送她回家的工具,而是一个牢笼。
它给了她金手指,也锁死了她的退路。
她不能再幻想有一天醒来就能回到现代。
她必须接受,这里就是她的战场,而她,只能向前。
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句话:
“活着才有选择权。”
写完后,她把纸贴在镜前,目光坚定。
镜子里映出她的脸,苍白却冷静,眼神不再飘忽。只是镜子边缘有一道细小的裂痕,把她的倒影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像另一个藏在深处的自己。
她没留意,转身走到桌边,翻开那本原著小说。
书页哗啦啦地翻动,她在找一段关于萧逸尘童年的描写。
“他五岁那年,亲眼看着母亲被毒杀,从此再未展露笑容。”
她读到这里,停顿了几秒,然后轻轻合上书。
难怪他会那么偏执地说,“你的干净,由我来脏。”
因为他早己认定,世界是灰色的,只有她还带着一丝亮光。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懂他了。
不是因为攻略需要,而是因为她也开始理解,他的孤独,他的恐惧,他的执着。
她不该再把他当成任务对象,而是当成一个真正的人来看待。
可问题是,她己经走上这条路,没法回头了。
她要利用芸香,也要提防苏婉;她要接近萧逸尘,又要小心江砚白;她要在棋局中活下去,还要不被黑化。
她咬了咬嘴唇,嘴角挤出一抹苦笑。
“这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啊。”她低声说着,像是在对谁倾诉,又像是在对自己认命。
但她很快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清明。
“既然不能回去,那就赢到底。”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夜风拂过脸颊,带来一阵凉意。
远处的竹林沙沙作响,像昨夜那只飞走的蝴蝶扇动翅膀的声音。
她想起白天那杯茶,想起他说“你说得对,我不该让你觉得自己只是过客”,想起他接过茶时那若有若无的雪莲香。
她忽然笑了。
“你也不是那么难懂嘛。”她对着夜色轻声说,像是在跟谁告别,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她转身坐下,拿出日记本,翻到空白一页,开始记录刚才的闪回片段。
写着写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从本子里滑落。
她弯腰捡起,仔细一看,是她们大学时期一起出游拍的,背面有一行字:
“你写的故事,不该被命运改写。”
她愣住了。
这句话,是林知鸢写的。
那时候她刚签约出版,兴奋得不得了,林知鸢却冷冷地泼了她一盆冷水:“你总想着写别人的人生,什么时候想想你自己?”
她当时不服气,现在想来,竟有些讽刺。
她握紧照片,轻轻着那几个字,像是从中汲取力量。
“不会的。”她低声说,“这次,我要亲手改写我的故事。”
她合上日记本,吹灭了灯。
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月光透过窗格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萧逸尘那双深邃的眼睛。
“我会继续演下去。”她喃喃道,“演到你信我为止。”
外面传来一声轻微的鸟鸣,像是在回应她的话。
她翻身侧卧,拉好被角,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晚安,现代的我。”
她闭上眼,睡意渐渐袭来。
而在千里之外的某座山巅,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风中,手中握着一封信。
信上写着三个字:
“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