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昭劈柴的声音,像一柄迟钝的斧头,一下,又一下,固执地凿开苑易混沌的睡意。
起初只是远处模糊的闷响,渐渐变得清晰、沉重,带着一种单调而原始的节奏,“咚…咚…咚…”,每一声都结结实实砸在苑易的耳膜上,震得她脑仁隐隐作痛。
冰冷的硬木板,硌得她浑身骨头都在抗议,薄薄的破棉絮根本挡不住那股子从地底透上来的阴冷潮气。
她烦躁地把头埋进带着霉味的枕头里,试图把那恼人的噪音隔绝在外。
没用。
苑易猛地睁开眼,瞪着低矮、被烟火熏得漆黑的茅草屋顶,眼神里燃烧着睡眠不足的熊熊怒火和想把榆昭当柴劈了的冲动。
天光从糊着厚厚草泥的窗缝里艰难地透进来几缕,灰蒙蒙的,连时辰都看不真切。
她裹着那床破棉絮,像只愤怒的蚕蛹,蠕动到窗边那条细缝前,眯起一只眼往外瞄。
院子里,晨雾尚未散尽。榆昭背对着屋子,站在院子角落那堆待劈的木柴旁。
他脱掉了昨天那件粗布短褂,只穿着一件更单薄的、洗得发灰的麻布汗衫。汗水浸湿了后背,布料紧紧贴在线条分明、尚显单薄却己初具力量的少年脊背上,勾勒出肩胛骨清晰的轮廓。
晨光熹微,落在他紧绷的手臂肌肉上,手腕处的破旧红布条随着每一次挥斧的动作飘动、起伏。
苑易的怒火像被戳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泄了大半。
她咽了口唾沫,视线从宽阔的肩头一路溜到紧窄的腰身。那腰……啧,裹在同样洗得发白的粗布裤子里,随着他拧身发力的动作,显出一种柔韧又极具爆发力的弧度。
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沿着下颌线滚到突起的喉结上,然后没入汗衫的领口……苑易的心跳没出息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擂鼓似的狂敲起来。
“靠……未成年就搞身材管理……”她小声嘀咕,声音有点发干,眼神却更加肆无忌惮地在那具年轻而充满力量感的身体上巡视。
条款警告在脑海里尖锐地响了一下,但立刻被眼前这活色生香的“晨练图”给压了下去。
“小易姑娘?醒了吗?”阿婆温和的声音隔着薄薄的木板门传来,打断了苑易明目张胆的“视奸”。
苑易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那道缝隙弹开,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
她飞快地整理了一下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和皱巴巴的衣服,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哎!醒了醒了阿婆!这就来!”
苑易拉开门,清晨带着凉意的空气涌进来,让她精神一振。
院子里的劈柴声不知何时己经停了。榆昭正弯腰把劈好的木柴整整齐齐码放在墙根下,汗湿的后背对着这边,动作沉稳利落。
他听见开门声,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
苑易撇撇嘴,心里那点刚刚升腾起的旖旎瞬间被这熟悉的气场给冻了回去。
她几步走到灶房门口,阿婆正佝偻着身子,费力地用一把破蒲扇扇着土灶里微弱的火苗,锅里煮着稀得能照出人影的糙米粥。
“阿婆,我来我来!”苑易赶紧凑过去,抢过阿婆手里的破蒲扇,卖力地扇起来。
火苗被扇得旺了些,舔舐着黢黑的锅底,锅里发出一阵咕嘟声。
阿婆感激地笑了笑,扶着腰在灶边的小木墩上坐下。清晨的光线勾勒着她脸上深刻的皱纹,每一道都像是被苦难和岁月用刀刻上去的。
她看着锅里翻滚的稀粥,浑浊的眼睛里没了昨晚初见苑易时的短暂光亮,只剩下沉甸甸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愁苦。
那愁苦如此浓重,像一块湿透的棉布,沉甸甸地压在苑易心头,让她刚才那点不正经的心思瞬间烟消云散。
“阿婆。”苑易放轻了扇风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开口,“您家里……就您一个人啊?”她一边问,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这间比正屋更显破败的灶房。
土灶、水缸、几个歪歪扭扭的粗陶碗罐……依旧没有那只青花破碗的踪影。
阿婆闻言,身子几不可查地佝偻得更深了些,像是被这句话压垮了脊梁。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灶膛里噼啪作响的火星似乎成了唯一的声音。
许久,她才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仿佛来自肺腑最深处,带着无尽的悲凉。
“哎…老婆子的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