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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无边的、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只有永恒的、冰冷的死寂。如同沉入宇宙诞生之前的虚无深渊。
夜澜感觉自己是一缕破碎的残魂，漂浮在这片绝对的虚无里。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随时可能熄灭。每一次试图凝聚思绪，带来的都是灵魂被活活撕裂般的剧痛——那是精神荆棘绞杀后残留的、深入骨髓的印记。
他被撕碎了。
被那个红裙的恶魔，用最首接、最残忍的方式，将他的意志、他的骄傲、他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连同他的灵魂，都绞成了无法拼凑的碎片。
为什么还存在着？
为什么没有彻底湮灭？
这永恒的黑暗，就是她许诺的“再死一次”吗？是永无止境的折磨？
就在这无边无际的绝望和冰冷中，一丝异样的感觉，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极其微弱地荡漾开来。
不是剧痛。
是……暖。
一丝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温热感，如同寒冬里呵出的一口白气，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触碰着他那残破不堪、布满裂痕、几乎要彻底冻结碎裂的精神核心。
这感觉太陌生了。
陌生到让夜澜残存的意识本能地瑟缩、抗拒。
是新的陷阱？更残酷的刑罚？
但那暖流极其固执。它无视了他的抗拒，如同最温柔的溪水，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浸润着他精神核心上那些狰狞的裂痕。
所过之处，那深入灵魂的、被荆棘撕裂的剧痛，竟然被不可思议地抚平、缓解了少许。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久旱龟裂的大地终于迎来甘霖般的舒适感，微弱却真实地蔓延开来。
这感觉……太诡异了。
它让夜澜残存的意识更加混乱，更加茫然。
他想逃开，却又如同飞蛾被烛火吸引，本能地、贪婪地汲取着那一点点来之不易的暖意和舒缓。
黑暗似乎不再那么纯粹冰冷了。那暖流如同黑暗中悄然点亮的微小火苗，微弱，却顽强地存在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那暖流开始变得清晰、稳定，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注入他那濒临枯竭的精神核心。伴随着暖流而来的，还有一种极其精密的、冰冷的触感——那并非恶意，而是一种近乎神迹般的、带着绝对掌控力的操作。
像是……在修补。
用冰冷的针，穿着温暖的线，一针一线，精准而稳定地缝合着他灵魂上那些被强行撕开的巨大伤口。
这矛盾的触感，让夜澜的意识在混沌中剧烈地挣扎起来。是谁？是谁在碰他？是谁在撕裂他之后，又假惺惺地缝合？
强烈的排斥感和一种被亵渎的愤怒，试图冲破那暖流的安抚。
他猛地用力！
用尽残存意识的所有力气，试图掀开那沉重的、如同铅块般压着的眼皮！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大块大块晃动的、刺眼的光斑。剧烈的眩晕感和残留的灵魂剧痛让他几欲呕吐。
他艰难地聚焦。
光斑逐渐退散，视野缓慢地、扭曲地清晰起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惨白的应急灯管，嗡嗡的低鸣如同魔音灌耳。
然后，是一张脸。
一张靠得极近的、放大的脸。
蓝色的长发有几缕垂落下来，拂过他的脸颊，带来微痒的触感。肌肤莹白如玉，在冷白的灯光下近乎透明。挺翘的鼻尖，红润的唇微微抿着，透着一丝专注。而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此刻正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在眼睑下投下小片阴影，掩住了眸底深处那令人心悸的光芒，只余下专注到近乎冰冷的审视。
是颜玉。
她正微微俯身，靠近他。一只冰凉的手，指尖正稳稳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按在他的太阳穴上。
那持续注入他精神核心的、温暖中带着冰冷精密感的奇异力量，源头正是这里！
是她！
是她撕碎了他，现在又在……修补他？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般在夜澜混乱的意识中炸开！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更加深沉的、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他！他想挣扎，想怒吼，想挥开那只手！但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哑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嗬嗬声。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细微的动静和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激烈情绪，颜玉按在他太阳穴上的指尖，力道微微加重了一瞬。
嗡！
一股微弱却精准的冰冷精神力刺入，如同最有效的镇静剂，瞬间压制了他精神核心深处翻涌的狂澜，让他剧烈波动的情绪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冷却、凝固。
夜澜的身体因为这冰冷的压制而猛地一僵，喉咙里的嗬嗬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急促而破碎的喘息。
颜玉这才缓缓抬起了眼睫。
那双美得惊心动魄的眸子，清晰地映入了夜澜因惊怒和剧痛而微微放大的瞳孔里。里面没有关切，没有歉意，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完成了某项精密实验后的平静，以及一丝……难以捉摸的兴味。
她按在他太阳穴上的手指没有移开，依旧稳定地输送着那矛盾的力量，修补着他破碎的意识。
另一只手却抬了起来。
冰凉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慢条斯理的力道，轻轻落在了夜澜因为高烧和剧痛而干裂起皮、甚至结着暗红血痂的薄唇上。
她的指腹，粗糙地碾过那些干裂的伤口，带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刺痛。
夜澜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墨色的眼瞳死死地盯着她，里面翻涌着屈辱、愤怒、忌惮，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刚刚从灵魂撕裂的剧痛中缓过来的、劫后余生的虚弱。
颜玉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淡、却恶劣到极致的弧度。
她的声音不高，带着刚刚结束精神力精细操作后的一丝慵懒沙哑，清晰地钻进夜澜嗡嗡作响的耳朵里，如同恶魔的低语：
“醒了？”
指尖继续碾磨着他破裂的唇瓣，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羞辱。
她微微歪头，长发垂落，那双深渊般的眼眸近距离地锁住他，里面跳动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好奇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的宠溺？
“死一次的感觉……”
她的红唇轻启，吐出的字句如同淬毒的冰棱，狠狠扎进夜澜千疮百孔的意识：
“……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