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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临渊只觉得一股荒谬绝伦的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他猛地攥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死死盯着沈昭君那张平静得可怕的脸，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一丝嘲讽或恶毒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悸。
秦苒更是彻底懵了，脑子里一片混乱的嗡鸣。这和她预想的完全背道而驰！
沈昭君不应该气急败坏、丑态毕出，被表哥彻底厌弃吗？她怎么会……怎么会祝福他们？这祝福像淬了毒的蜜糖，噎得她喘不过气，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她。
沈昭君却不再看他们一眼。
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闹剧，那番石破天惊的祝福，都不过是拂去衣袖上的一粒尘埃。
她甚至抬手，极其自然地拂了拂自己云锦衣袖上沾染的一星半点灰尘，动作优雅而从容。
然后，她干脆利落地转身。
没有哭喊，没有纠缠，没有一步三回头的怨毒目光。
她走得那样快，那样决绝，仿佛身后不是她纠缠了十几年的男人，而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告辞。”清冷的余音飘散在死寂的空气中，如同最后的判词：“愿二位得偿所愿，天长地久。”
话音落下，那抹刺目的红影己利落地消失在楼梯转角，只留下一串渐行渐远、毫不留恋的脚步声。
嘎吱、嘎吱……木楼梯单调的声响，敲打在顾临渊的心头。
松涛阁内，时间仿佛凝固了。
顾临渊依旧维持着那个微微前倾、试图看清什么的姿势，僵立在原地。
他英俊的脸上，所有惯常的冷漠与掌控感都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近乎空白的茫然和难以置信的错愕。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死死盯着空无一人的门口，仿佛要将那残留的光影看穿。
天长地久？
秦苒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精心维持的柔弱姿态彻底垮塌。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顾临渊那从未有过的失神模样，一股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计划彻底脱轨的愤怒猛地攫住了她。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在微微颤抖。
“表……表哥？”秦苒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和慌乱，她试探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再次去拉顾临渊的衣袖，试图唤回他的注意。
“她……她定是又在耍什么花招！表哥，你可千万别被她这装神弄鬼的样子骗了……”
顾临渊却猛地一抬手，避开了她的触碰。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目光依旧钉在门口那片虚空，眉头紧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像是在极力消化理解刚才发生的一切。
半晌，他才用一种极其低沉、带着浓重困惑和不可思议的语气，喃喃自语般吐出一句：
“这女人……中邪了？”
而沈昭君之所以会如此反复无常，仿佛一瞬间判若两人，都是因为——她作为一个被撰写出来的人物，觉醒了自我意识！
一个月前…………
轰隆——！
熟睡的沈昭君被一声惊雷惊醒。
她身子蓦然坐起，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额间也生起密密麻麻的汗珠。
沈昭君扭头看向了窗外，此刻外面正下瓢泼大雨，连同惊雷闪电。
沈昭君闭上眼睛平复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跳。
“怎么会做这种梦？”沈昭君蹙眉回想着方才吓醒了自己的噩梦。
梦中的场景如潮水般汹涌袭来，每一个细节都如此真实，她看不清梦中那人的脸，可他绝望又难以置信的眼神，还有自己手中那把带血的匕首，她只记得她拿那把匕首捅了一个男人，而她自己也被那个男人给捅了。
冷汗浸湿了她的后背，发丝黏在脸颊上，狼狈不堪。
沈昭君颤抖着下了床，趿拉着鞋子走到铜镜前。
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如纸，眼神慌乱而惊恐，她抚上自己的胸口，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
“只是个梦……只是个梦……”她喃喃自语，可声音却带着一丝不确定。
…….
天光终究是亮了，灰蒙蒙地透过窗纸，驱不散沈昭君心头的阴霾。
夜半惊魂的冰冷触感，仿佛己烙印在指尖，无论她如何用力揉搓，都挥之不去。
首到屋门被人推开。
“大小姐，起…”沈昭君的贴身丫鬟豆蔻推门而入，第一眼往床的方向看去，却并没有看到沈昭君的身影。
豆蔻顿了顿，扭头往另一边看去。看到了正坐在梳妆桌前的沈昭君。
“大小姐，您怎么起这么早？”豆蔻走近了沈昭君后才看清了沈昭君眼下清晰的乌青与面色有些憔悴。
“大小姐，您这是一夜没睡吗？”
沈昭君恍然回神。
她抬眸望去，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自从昨夜做了那个怪梦之后，她看一切事物总觉得哪里与之前不一样了…此刻看着豆蔻也是这种感觉，可她又想不出有什么不一样。
“小姐？”豆蔻见沈昭君再次发呆，试探性的小声开口。
沈昭君收回目光。
“我没事。”
豆蔻这才安心。
“那小姐快些洗漱吧，今早夫人与二小姐回府了，老爷吩咐过了要让小姐一同去吃朝食。”
“好。”沈昭君点点头。
她像个提线木偶，被丫鬟们簇拥着梳洗、更衣，着妆。镜中的容颜依旧精致，眉眼间却空荡荡的。
……
“小姐，化好了。”豆蔻将描眉用的石黛放到了桌子上起身站在了沈昭君身侧。
沈昭君心不在焉的往镜子中的那张脸瞥去。
……
目光落回镜中。那秾艳的眉眼，那刻意上扬的唇角弧度，扑面而来的是一种近乎跋扈的张扬，一种她灵魂深处本能抵触的陌生感。
她蹙眉，指尖下意识想拂过那过分嫣红的唇瓣：“这……会不会有些浓了？”声音干涩，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迟疑。
豆蔻微怔，随即笃定地摇头，仿佛沈昭君问了个奇怪的问题：“怎么会呢？小姐您不就是最爱这样明艳的妆么？平日里还总嫌奴婢手轻，不够浓呢。”
“我喜欢……这种？”沈昭君喃喃重复，指尖悬在唇边，如同隔着一层冰冷的琉璃触碰镜中那个陌生的自己。
镜中人艳丽得刺目，像一幅色彩浓烈却毫无生气的工笔画。心底深处，一股无形的寒意沿着脊椎爬升，昨夜那梦境带来的异样感再次翻涌，这妆容，这喜好，这房间的气息……都透着一股被设定好的、不容置疑的僵硬。
突然门外传来另一名丫鬟茶蘼催促声：“小姐，得快些了，夫人和二小姐都在膳厅等着呢。”
她口中的夫人，是沈昭君的生母赵玥，二小姐，则是庶妹沈昭宁。
沈昭君闻言起身，走向膳厅的脚步虚浮。
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踩在厚厚的丝绒之上，无声无息，却牵扯着无形的丝线，将她一步步拖向一个既定的位置。
那预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尝试着放慢脚步，可身体却像被无形的浪潮推动着，只能维持着一种流畅的、属于“沈大小姐”的步态前行。
膳厅内弥漫着早食的香气，暖融的光线透过雕花窗棂洒在红木圆桌上。
父亲沈敬廷坐在主位。
赵玥坐在左侧首位，她穿着杏子黄的锦缎褙子，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簪着一支玉兰花苞的碧玉簪子，通身是当家主母的雍容气度。
沈昭宁则紧挨着赵玥下首坐着，穿着一身柔和的浅藕荷色衣裙，乌发半挽，只簪了朵小小的珍珠珠花，低眉顺眼，显得格外乖巧安静。
沈昭君踏入厅门的刹那，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赵玥抬眸，目光落在沈昭君秾艳得过分的妆容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眼神里没有寻常母亲见到女儿的亲切，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不耐，仿佛在看一件不太合心意的摆设。
她并未开口，别过了眼。
沈昭宁则立刻起身，动作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惶恐，声音细弱得像刚出生的小猫：“姐姐来了。”她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姿态放得极低。
沈昭君的目光落在沈昭宁身上，片刻便挪开。
“父亲，母亲。”沈昭君开口问安。
赵玥依旧默不作声，沈敬廷倒率先开口。
“君儿来了，快来坐吧。”
沈昭君微微一笑嗯了一声，随即坐在了沈敬廷身侧。
赵玥淡淡瞥沈昭君一眼，轻声道：“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我们一家人坐在这儿就等你一人，你也真是好意思。”
沈昭君微微一怔，刚要开口解释。
沈昭宁却抢先说道：“母亲，姐姐许是夜里没休息好，才来迟了，您与姐姐许久未见，今日才刚见面就不要责怪姐姐了。”
“是啊，又没有外人在，迟了便迟了。”沈敬廷见状也立刻开口劝说。
赵玥冷哼一声：“罢了罢了，也别让饭菜凉了，吃吧。”
沈昭君正侥幸那股怪异的感觉好像消失了，她松了口气随即…一股冰冷的、不容抗拒的力量骤然攫住了她的意识！
像一只无形巨手粗暴地探入她的脑海，搅动翻腾，属于她自己的思绪、抗拒、瞬间被一股巨大的、阴冷的的洪流狠狠压制、覆盖！灵魂被强行挤压到意识最狭窄逼仄的角落，徒劳地挣扎，发出无声的尖叫。
而她的身体，却像一件被骤然注入生气的冰冷傀儡，彻底脱离了掌控。
她的嘴角，违背了她所有的意志，向上弯起一个刻薄而冰冷的弧度。
那弧度精准、完美，带着剧本设定好的、属于恶毒女配的全部恶意。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面部肌肉牵动的走向，感受到一种纵的感觉。
“哼。”一个尖利、充满讥诮的声音从她喉咙里不受控制地迸出来，带着高高在上的轻蔑：“我用不着你替我说话，装着一副乖巧模样，看着就让人心烦。”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扎向沈昭宁。
沈昭宁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煞白，头垂得更低了，放在膝上的手指用力绞紧了浅藕荷色的衣料，指节泛白。
她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恶意冻僵了，连呼吸都屏住。
赵玥的眉头彻底拧紧了。
她看向沈昭君的眼神，那点审视彻底化作了毫不掩饰的厌烦和失望。
“你这孩子，你这是做什么？”赵玥厉声斥责道：“宁儿好心替你说话，你竟如此恶语相向。”
沈敬廷也皱起了眉头，附和道。
“是啊君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这么说你妹妹呢？”
沈昭君内心焦急如焚，可嘴巴依然不听使唤。
“假惺惺。”
此话一出，赵玥将筷子重重的拍向桌面。
“我看今日这饭是没法吃了！”她起身将沈昭宁一把拉起：“宁儿，我们走，待在这里也没胃口！”随后便拉着沈昭宁离开在了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