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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临川踏着满庭花香归来。远远望见夫人正踮脚去够枝头的木樨，藕荷色裙裾被晨风轻轻掀起，露出绣鞋尖上颤巍巍的银蝶。他放轻脚步走近，忽然将人揽进怀里，鼻尖抵着她后颈深深吸气。
"夫君？"叶云璃手里的竹篮晃了晃，几朵金桂落在两人交叠的衣袂间。她耳尖微红，却没有挣脱，反倒往后靠了靠，"下朝这么早......"
贺临川不语，只将掌心贴在她手背上。那双手依旧凉得像浸过雪水，让他想起十年前北境寒冬，她也是这样冰凉的手指替他缝合伤口。当时血把她的指甲都染红了，她却笑着开玩笑说："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手脚凉些也寻常。"
——这句话像刀子似的，至今想起来都扎得他心口发疼。
看到他发红的眼夫人才解释说这是开玩笑呢，再也没有说过类似的玩笑话，只是她的手一首是那么冰凉。
"给你。"他突然从怀中掏出暖玉，莹白的玉石在晨光中流转着霞色，甫一入手就腾起融融暖意。叶云璃怔了怔，指尖无意识着玉上云纹。
"早朝上......"
"嗯，特意为你求的。"他低头吻她发顶。
这十年他访遍名医，什么千年人参、火灵芝都试过，夫人的手却始终暖不起来。希望这暖玉能有些许效果。
贺临川收紧手臂，突然将人打横抱起。竹篮翻倒，香雪似的桂花洒了满身。
"做什么呀..."叶云璃轻捶他肩膀，暖玉却紧紧攥在手里。
他大步流星往内室走，铠甲上未化的朝露蹭湿了她的衣袖："试试这玉..."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若是无效，为夫只好...亲自给夫人暖一辈子了。"
雕花门被踢开的声响惊飞了檐下雀鸟。
那方暖玉滚落在锦衾间，很快被体温焐得更热——就像将军此刻盯着夫人的眼神，烫得能灼穿三冬冰雪。
未时三刻，将军府的青绸马车碾过山道落叶。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叶云璃半张素净的侧脸，沿途百姓纷纷驻足。
贺临川今日休息，陪夫人去上香布粥。
"是将军夫人！"挎着菜篮的老妇扯着孙儿衣袖，"前日布施的棉衣还暖着哩..."
"听说那北狄奸细就是夫人识破的？"茶摊上几个书生凑在一处，声音却故意扬得老高，"真真是女中豪杰..."
贺临川骑着墨骊马护在车旁，玄色披风上金线绣的猛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听着这些议论，唇角不自觉扬起，他的夫人，自当得起这些赞誉。
转头却见夫人只是漫不经心地拨弄腕间佛珠，仿佛那些赞誉与她无关，与他的眼神对上时候，才露出笑容。
古刹钟声悠悠传来时，流民早己在粥棚前排成长龙。
"去把东厨新熬的薏米粥抬来。"她轻声吩咐丫鬟，自己先往佛前敬了三炷香。青烟缭绕中，贺临川望着夫人挺首的背影——她跪拜时耳坠都不曾晃动分毫，像尊白玉观音。
叶云璃亲手将第一勺热粥舀进破碗，热气模糊了她眉眼，却遮不住袖口沾染的米浆。贺临川站在廊柱阴影里，看着几个孩童怯生生拽她衣角，她竟从袖中变出几块饴糖——就像当年在悬崖下，她也是这样变出草药救他性命。
"将军。"玄真大师不知何时立在身后，白眉下的眼睛眯成缝，"尊夫人真是菩萨转世啊..."
“我家夫人，的确人美心善。”贺临川拇指无意识着颈间护身符，金丝绳早己被体温焐得温热，想起前段时间苏婉柔的手段，转头向玄真大师道谢："还要多谢大师的护身符。"
"护身符？"老和尚满脸困惑，"阿弥陀佛。老衲只会持诵佛珠，何曾给过贺将军护身符..."
玄真大师不会制符？可那日，夫人亲身为他戴上护身符的时候，明明说是玄真大师那里求来的。
贺临川压下心中疑虑，笑道：“玄真大师或许是贵人多忘事，你确实给过内子护身符。”笑意却未达到眼里 。
“贺将军说笑了，老衲..."话未说完，玄真大师只觉得忽觉后颈一凉。
贺临川缓缓转过身，秋日的阳光从他背后照来，在青石地上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他嘴角还噙着笑，可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翻涌着令人胆寒的暗色："大师年事己高，记性不好也是常事。"
一片银杏叶飘落在两人之间的石阶上，竟被无形的杀气震得粉碎。
"本将军记得很清楚。"他向前迈了一步，鎏金腰带上悬着的虎符轻轻晃动，"两个月前，内子前来上香求符，您曾经亲手将此物交予内子，还说能驱邪避煞。"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锋，"您说是不是？"
玄真大师后背渗出冷汗。他分明看见将军扶在剑柄上的手指正缓缓收紧，骨节发出可怕的咔响。
"阿弥陀佛..."老和尚双手合十，干瘦的手腕在发抖。他活了大半辈子，降妖除魔无数，此刻却像被什么可怕魔物盯上的猎物，浑身发冷僵硬，差点说不出话来。
"是...是贫僧糊涂了。这护身符确实...确实出自本寺。"
贺临川的笑容终于抵达眼底。他随手摘下腰间沉甸甸的锦囊扔进功德箱，金锭碰撞的声音惊起檐下白鸽。
"本将军会捐十万两修缮庙宇。"他抚平袖口褶皱，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至于大师您——"指尖轻轻点了点佛案上堆积的符纸，"从今日起，护国寺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向信众发放开光护身符。且要说是玄真大师您亲手制作的。"
阳光突然被云层遮蔽，大殿里的佛像在阴影中显得格外威严。玄真大师咽了咽口水，终于深深俯首："将军仁善，老衲...谨记。"
贺临川满意地转身离去，玄色披风扫过门槛时，那枚真正的护身符从衣领间滑出，被他小心翼翼塞回衣服里贴身戴着。
夫人说护身符是玄真大师处求来的，那便是玄真大师制的符，他的夫人怎么会弄错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