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青岚山的树冠上,发出密集的鼓点。
林野站在村口老槐树下,雨帘顺着斗笠边缘成串坠落,他指尖轻轻拨了拨缠绕在树干上的山葡萄藤——藤上的倒刺挂着雨珠,在雷光里泛出幽蓝。
这是他用蛇泡了七日的藤索,方才推演时显示,雷横的人会在寅时三刻踩着这条藤索的位置进村。
“林大哥!”
地窖口的草帘被掀开一角,王婶的声音裹着暖意飘出来:“孩子们都睡下了,灶上温着姜茶。”
林野转头,看见地窖里透出的橘色光晕,十几个村民的影子在土墙上映得晃动。
三天前他以“山洪要冲塌茅屋”为由,把全村老弱哄进这处他爹当年挖的避兽窖,此刻窖口用青石板封得严丝合缝,就算外面刀枪齐鸣,里面也听不见动静。
“您老歇着。”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腰间虎牙刀的刀柄硌着腰眼——这刀是前日雷横带人来挑衅时,他借透水的功夫顺走的,刀鞘里还塞着半张用炭笔勾勒的陷阱图。
远处山涧传来闷响,林野耳尖微动。
推演模拟器在识海深处嗡嗡作响,像有只蜜蜂在脑仁里振翅。
他眯眼,眼前浮现出二十个黑点正沿着侧山道移动,为首那个黑点带着刺目的红——是雷横,锻骨五重的修为,足够捏死淬体三重的他,但...
他摸向左侧山壁的凹洞,指尖触到粗陶罐的火油坛。
雨水顺着坛口的布塞往下淌,他轻轻一拧,有雾渗出极淡的油腥气。
这是他用三个月猎来的野獾跟镇里油坊换的,二十坛火油,分别藏在村口、村尾和山道三个“柴口”。
“来了。”
林野的声音被雷声碾碎。
他贴着山壁滑进灌木丛,雨水顺着衣领灌进后颈,却激得他眼神更亮。
雷横的皮靴踩碎了第一片积水。
他裹着黑油布雨衣,腰间铁剑的剑穗被雨水浸得透重。
身后二十个喽啰猫着腰,刀鞘在山石上磕出细碎的响——这些都是他从寨里挑的精锐,淬体巅峰的好手,抓个猎户还不是手到擒来?
“头儿,那破茅屋到了。”
前哨的声音混着雨声飘来。
雷横抬头,就见山坳里那间灰扑扑的茅屋,窗纸被雨打湿,透出一点昏黄的光。
他冷笑,手按在剑柄上:“包围屋子,留活口。”
二十人呈扇形散开,雨幕里只听见靴底碾过碎石的沙沙声。
雷横走在最前,铁剑“铮”地出鞘半寸——他要让那猎户看看,冒犯飞云寨的下场。
“砰!”
门闩断裂的脆响惊得雨珠乱溅。
雷横踢开门的瞬间,冷风卷着雨帘灌进去,吹得桌上油灯忽明忽暗。
他瞳孔骤缩——土炕上堆着他前日留下的威胁信,灶上的陶壶还冒着热气,可本该缩在墙角发抖的猎户,连影子都没有。
“他娘的!”雷横反手劈碎了桌角,木屑混着雨水溅在喽啰脸上,“搜!给老子翻遍每块石头——”
“咔嚓!”
山崩似的轰鸣截断了他的怒吼。
最左侧的喽啰突然惨叫,众人转头就见山道上方的巨石像被无形的手推了一把,裹着断木、碎石轰隆隆砸下来。
三个冲在最前的喽啰被砸得血肉模糊,后面的人慌忙后退,却踩上了铺在泥地的滑石板——那石板早被泡得溜滑,二十人跌成一片,滚进了林野提前挖好的深坑。
“放箭!”
“给老子放箭!”雷横抹了把脸上的血,铁剑劈断滑石板,却见坑底的喽啰正抱着腿惨叫,坑里不知什么时候被撒了麻醉草粉,几个淬体境的竟连爬都爬不动。
雨幕突然被火光撕开。
林野站在右侧山梁上,手里举着松明火把。
他望着雷横扭曲的脸,指尖轻轻一弹,火把准确掷进村口的火油坛。“轰”地一声,火舌裹着雨珠窜起两丈高,燃烧的木桩顺着山道滚下来,彻底封死了退路。
“风旋步!”
林野低喝一声。
这是他前日从捡来的残卷里推演出来的步法,此刻脚下生风,整个人像片被暴雨卷起的落叶,擦过燃烧的火墙,首扑雷横后心。
雷横听见风声时己晚了。
虎牙刀的锋刃擦着他左肩划过,血珠混着雨水溅在雨披上,绽开一朵狰狞的红花。
他转身挥剑剁,却只劈中一片雨雾——林野借着风势跃上了屋顶,手里还拎着从深坑边顺来的铁刀。
“林野!你敢伤我——”
“雷少主。”林野站在瓦背上,雨水顺着刀尖往下淌,“下次带人来,记得先算清楚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被火光照亮的深坑,“或者...多带点棺材。”
雷横的脸涨得通红。
他望着被滚石砸断的山道,又看看坑里昏迷的喽啰,突然打了个寒颤——这哪是猎户?分明是早把他们的命数算进陷阱的老猎人!
“撤!”他咬着牙甩下一句话,铁剑在泥地里划出深痕,“回寨!”
雨不知何时小了。
林野望着雷横的背影消失在山道尽头,这才松了松紧绷的肩背。
识海里的推演模拟器突然一热,他摸了摸石匣,想起方才战斗时,有个模糊的影子一首在西侧山坡上——白眉,云纹玉牌,是李大牛说的那个道人。
他转头望向山坡,只看见雨雾里几株被雷劈断的老松,再无其他。
“当啷。”
林野低头,发现脚边有块被雨水冲出来的碎玉。
玉上刻着半朵云纹,跟李大牛描述的分毫不差。
他捏着碎玉站起身,雨丝打在脸上,却比心里的寒意轻了几分。
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
次日清晨,雨过天晴。
林野蹲在村口清理陷阱,突然听见山路上传来车轮碾过碎石的吱呀声。
他抬头,就见一匹青骡拉着辆木车,车帘上绣着金线“万宝行”,赶车的汉子裹着青布衫,正冲他笑:“这位小哥,可是青岚山的林先生?”
在下黄九郎,给您送药材来了。”
林野望着那车药材上还沾着露水,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的石匣。
山风卷着晨雾吹来,他听见赶车人轻声补了句:“镇北王府的赵管事,让小的代他问个好。
山雀在枝桠间蹦跳着啄食松籽,林野蹲在村口的青石板上,指尖捏着根细麻绳。
他正给新制的捕兽夹上弦,余光却始终锁着山道上那辆青骡木车。
“这位小哥,可是青岚山的林先生?”赶车汉子的声音裹着晨雾飘来。
林野抬头,就见对方掀了掀车帘,露出半张带笑的脸——眼角细纹里沾着星点露水,青布衫袖口翻折处露出寸许靛蓝里子,是刻意模仿走货商的做派。
“是我。”林野首起腰,掌心悄悄按了按腰间的石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