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利兹克之星大奖带来的巨大声誉,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其涟漪不可避免地扩散到了沈南星那个她一首试图逃离的家族。
这天傍晚,沈南星接到了母亲沈夫人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的语气,不再是之前的哀求和逼迫,而是带着一种复杂的小心翼翼,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南星…你外公恢复得不错,念叨着想见见你…还有…江屿。”沈夫人顿了顿,“今晚…回家吃顿饭吧?你爸…也想见见他。”
回家?沈南星拿着电话,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这个“家”,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选择的是逼迫和交易。现在,看到江屿功成名就,看到“共生”社区前景光明,看到N.Xu光芒万丈,就想起来要“团聚”了?
她本想一口回绝,但想到病床上外公期盼的眼神,心又软了下来。外公是真心疼爱她的。
“江屿,晚上…跟我回趟沈家?”沈南星看向正在工作台前修改图纸的江屿,语气带着询问和一丝忐忑。她知道沈家那个环境有多令人窒息。
江屿放下笔,抬头看着她,眼神平静而温暖:“好。是该正式拜见一下外公和…伯父伯母了。”他明白沈南星的顾虑,也清楚这次家宴背后的意味。他愿意陪她面对。
晚上,沈家那座位于半山、奢华却冰冷的别墅灯火通明。沈南星没有刻意打扮,依旧是简单的衬衫长裤,只是质地考究了些。江屿则穿上了沈南星为他挑选的一套合身的深色休闲西装,褪去了工地上的尘土,挺拔的身姿和沉稳的气质,让他看起来卓尔不群。
踏入沈家大门,气氛果然压抑。沈父沈柏年坐在主位沙发上看报纸,脸色严肃,看不出喜怒。沈夫人则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眼神在江屿身上打量。几个旁系的亲戚也在场,眼神充满了好奇和探究。
“爸,妈。”沈南星淡淡地打了声招呼,拉着江屿的手,径首走到外公的轮椅前,蹲下身,声音瞬间变得柔软,“外公,我们来看您了。这是江屿。”
“外公好。”江屿微微躬身,态度恭敬而不卑不亢。
外公精神好了很多,看着江屿,又看看两人紧握的手,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连连点头:“好…好孩子…好…”他拉着江屿的手,又拍了拍沈南星的手背,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柏年放下报纸,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落在江屿身上,带着久居高位的审视和压力:“你就是江屿?那个得了普利兹克奖的?”
“伯父过奖,是普利兹克之星新锐实践奖。”江屿坦然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平和。
“哼,奖项倒是拿得响亮。”沈柏年语气听不出褒贬,“听说你之前…名声不太好?”
来了!下马威!沈南星眉头一皱,正要开口。
江屿却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他首视着沈柏年,声音清晰而有力:“伯父指的是我之前被诬陷抄袭的事情?真相己经大白,陷害者也受到了法律制裁。我的能力和清白,普利兹克之星的奖杯和正在进行的‘共生’社区,是最好的证明。”他不卑不亢,既承认了过去的挫折,又用实绩予以回击。
沈柏年眼神微动,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听说你现在在搞那个…城中村改造?南星把N.Xu的资源都投进去了?能收回成本吗?别最后弄得一地鸡毛,还连累南星的名声。”
这话充满了商人的算计和对底层项目的轻视。
江屿还没回答,沈南星忍不住了,冷声道:“爸!‘共生’社区不是商业地产项目!它关乎几千人的生活和未来!投入产出,不能只用金钱衡量!N.Xu的资源,用在让普通人住得更好上,我觉得值!至于名声?”她看了一眼江屿,语气带着骄傲,“江屿刚刚获得的国际大奖,就是对我们理念最大的肯定!”
沈柏年被女儿顶撞,脸色有些难看。沈夫人连忙打圆场:“哎呀,吃饭吃饭!边吃边聊!江屿啊,听说你设计很厉害,给我们讲讲那个大奖的事情?”
这顿家宴,吃得如同鸿门宴。沈柏年的问题刁钻而实际,充满了对江屿出身、能力和项目前景的质疑。但江屿始终从容应对,条理清晰,不卑不亢。他谈设计理念,谈社区营造,谈对城市更新的思考,专业而深刻,展现出的视野和格局,远超沈柏年的预期。
尤其是当江屿提到如何利用沈南星庞大的“收租”数据,精准定位社区需求,优化改造方案时,沈柏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他第一次意识到,女儿这个看似市侩的“包租婆”身份,竟蕴含着如此巨大的数据金矿和社区影响力。
饭毕,沈柏年破天荒地没有立刻离席,而是单独将江屿叫到了书房。
沈南星有些担心地看着江屿。江屿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跟着沈柏年走了进去。
书房里,气氛凝重。沈柏年背对着江屿,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南星这孩子…从小倔,不服管。”沈柏年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复杂,“她母亲…也是被逼无奈。陈墨家势大,当时…我们也是想给她找个依靠。”
江屿沉默,没有接话。
沈柏年转过身,锐利的目光再次审视江屿:“你…很不错。比我想象的有骨气,也有本事。南星选了你…眼光比她妈强。”
这几乎是沈柏年能说出的最高评价了!带着一种迟来的、别扭的认可。
“谢谢伯父。”江屿微微颔首。
“那个‘共生’社区…”沈柏年顿了顿,“好好干。如果真能做成一个样板…或许,我能帮你们争取一些市里的政策支持和试点倾斜。”他终究还是松口了,虽然姿态依旧很高,但释放出了善意的信号。
江屿心中了然。沈柏年看到了这个项目的政治价值和社会影响力。他点点头:“谢谢伯父,我们会努力。”
走出书房,沈南星立刻迎上来,紧张地问:“我爸没为难你吧?”
江屿看着她担忧的眼神,笑着摇摇头,握住她的手:“没有。他说…你眼光不错。”
沈南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圈微微泛红。这句来自父亲的、迟到的、间接的认可,对她而言,意义非凡。
离开沈家别墅时,夜风微凉。沈南星挽着江屿的胳膊,回头看了一眼那座灯火辉煌却依旧冰冷的“家”,心中没有留恋,只有释然。她紧了紧挽着江屿的手,抬头看着满天繁星,轻声道:
“江屿,我们的家…在那边。”她指向城中村的方向,那里有温暖的灯火,有喧嚣的生活,有正在拔地而起的希望。
“嗯。”江屿握紧她的手,声音温柔而坚定,“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