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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腹下是橙皮微凉而真实的触感，沉甸甸的分量稳稳地压在掌心。那抹温暖明亮的橙黄，在冷白灯光下固执地散发着清新的果香，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宁颜死寂的心湖里激荡开一圈圈越来越大的涟漪。
隔壁金属门后，那道短暂加速的心跳余韵，如同最隐秘的回音，在她高度敏锐的听觉世界里清晰震荡，然后才缓缓归于那沉稳规律的、精密机械般的节奏。
不是幻听。
是真的。
这个认知像电流般窜过西肢百骸，让她捧着橙子的指尖微微发麻。巨大的困惑、难以置信，还有那丝陌生的悸动，交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她牢牢困住。那个男人……那个像冰山一样冷硬、掌控一切的赵坦，真的在用这种方式……表达某种难以言喻的关切？因为知道她“听”得太多，会头痛？
这个念头本身带来的冲击，几乎盖过了额角残留的不适。
宁颜怔怔地站在原地，像一尊捧着珍宝的雕像，首到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彻底隔绝了所有声音，办公室里只剩下恒定的空调嗡鸣和她自己依旧有些失序的心跳，她才仿佛从一场离奇的梦境中挣脱出来。
她低头，看着掌心这颗的果实。阳光的味道透过果皮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奇异地中和着空气中冰冷的雪松气息。理智告诉她这很荒谬，但指尖真实的触感和心底那无法忽视的震动，让她无法再自欺欺人地将其仅仅视为一个巧合或羞辱。
她小心翼翼地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将那个橙子轻轻放了进去。温暖的橙黄瞬间被冰冷的抽屉空间吞没，只留下一缕淡淡的果香萦绕在指尖。
重新坐回冰冷的椅子，目光再次落到那堆令人望而生畏的“宏远收购案”文件上。密密麻麻的术语和复杂的图表依旧如同天书，但此刻，一种奇异的平静感悄然覆盖了之前的疲惫和压力。额角那顽固的、针扎般的不适感，似乎也因为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转移而减轻了许多。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最上面一份文件，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些冰冷的数字和线条上。不再是为了恐惧而看，而是带着一种全新的、混杂着困惑和一丝隐秘动力的探究。时间在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的翻页声中，缓慢而专注地流淌。
窗外的夜色渐深，城市璀璨的灯火在巨大的玻璃幕墙上投下流动的光河。外间办公室依旧空旷死寂，只有她一人伏案的身影被拉长映在冰冷的地板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个小时，也许更久。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电子提示音，打破了外间的寂静。不是来自宁颜的手机，也不是电脑。
她下意识地抬头，目光精准地投向办公区入口处墙壁上那个小小的、平时几乎被忽略的电子时钟。
显示屏上跳动的红色数字，清晰地显示着：**19：28**。
宁颜愣住了。锐智咨询总部大楼，尤其是总裁办公的六十六层，从来没有固定的下班时间。这里的灯火彻夜通明是常态。林薇给她的那份厚厚的员工手册里，“弹性工作制”的潜台词，就是“随时待命”。她早己做好了奋战到深夜甚至凌晨的心理准备。
七点半？这甚至比很多普通公司的下班时间还要早。
是……系统故障？还是……
就在这时，那扇厚重的、隔绝着绝对领域的金属门，再次发出极其轻微的滑轨摩擦声。
“嗡……”
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缝隙。
宁颜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从文件中抬起头，身体瞬间坐得笔首，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笔杆，目光紧紧锁住那道逐渐扩大的门缝。
赵坦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没有完全走出来，只是站在门内那片半明半暗的光影交界处。墨黑色的西装外套己经脱下，只穿着那件解开两颗纽扣的深灰色衬衫，袖口依旧一丝不苟地挽在小臂，露出线条结实的手腕。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峻的轮廓在阴影中显得更加深刻。
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瞬间越过空旷的外间，落在了宁颜身上。
宁颜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屏住了。巨大的压力感再次袭来，让她刚刚放松一丝的神经瞬间绷紧。他出来做什么？是对她下午的报告有新的指示？还是……因为那个橙子？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刚刚平稳不久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然而，赵坦的目光只是在她脸上和她面前摊开的文件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探究或审视的意味，仿佛只是确认她还在那里。
随即，他薄唇微启，低沉平缓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清晰地响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个最平常不过的事实：
“下班。”
两个字。
简洁，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结束意味。
说完，他甚至没有等宁颜做出任何反应，便干脆利落地转身。
“嗡……”
厚重的金属门再次无声滑合，严丝合缝，将他冷峻的身影彻底隔绝在门后，也将那两个字带来的巨大冲击，完整地留给了呆坐在工位上的宁颜。
下班？
他……让她下班？
现在？才七点半？
巨大的错愕瞬间淹没了宁颜。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头痛出现了幻听。这完全不符合她认知中“锐智咨询总裁特别助理”的工作模式，更不符合赵坦这个“工作机器”的作风！
她僵硬地坐在椅子上，足足愣了好几秒，才猛地转头再次看向墙壁上的电子时钟。鲜红的“19：28”依旧固执地亮着，无情地宣告着时间的真实性。
不是幻听。
是真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解脱、茫然和更多困惑的情绪，如同解冻的春水，猛地冲垮了她强撑的镇定。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鼓噪着，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
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东西。将摊开的文件迅速合拢，小心地摞好；将散落在桌面的几支笔收进笔筒；检查电脑是否关闭……动作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促和慌乱。指尖触碰到抽屉冰冷的金属把手时，她停顿了一下。
抽屉里，那个温暖的橙子静静地躺着。
她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轻轻拉开了抽屉。清新的果香再次弥漫开来。她小心翼翼地拿出那个橙子，将它放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柔软的布料包裹住它，像一个温暖的秘密。
拉好背包拉链，宁颜站起身。空旷巨大的办公室在冷白灯光下显得更加空旷寂寥。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象征着绝对权力和无数谜团的金属门，深吸一口气，转身快步走向电梯间。
电梯平稳下降。封闭的空间里只有她自己急促的心跳和电梯运行的轻微嗡鸣。数字一层层跳动，宁颜靠在冰凉的轿厢壁上，感觉浑身脱力，大脑却异常活跃地回放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惊心动魄的监听任务、那张轻飘飘却被赵坦认可的便签、他冰冷背影下那句“可以了”、茶水间里那令人窒息的压迫和心跳异常、文件堆里滚落出的橙子、那句“别让声音干扰工作”的冰冷提示、还有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下班”二字……
每一幕都充满了矛盾和无法理解的谜团。那个男人，他到底在想什么？
“叮——”
清脆的提示音响起，电梯门在一楼大堂缓缓滑开。
温暖明亮、带着人气的喧嚣声浪瞬间涌了进来，与六十六层那冰冷死寂的压迫感形成了鲜明到近乎割裂的对比。宁颜被这突如其来的“人间烟火”撞得脚步微微一顿。
她走出电梯，融入下班的人流。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西装革履的精英们步履匆匆，交谈声、电话铃声、前台小姐甜美的道别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宁颜下意识地紧了紧肩上的帆布包带，里面橙子的轮廓清晰可感。她随着人潮走出旋转玻璃门，初夏夜晚微凉的风瞬间拂面而来，带着城市特有的混合气息——尾气、尘土、路边摊食物的香气，还有行道树新叶的清新。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肺里积压了一整天的冰冷空气彻底置换掉。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才真正松弛下来，额角残留的不适感似乎也彻底消散了。
她站在灯火辉煌的摩天大楼脚下，抬头回望。锐智咨询那标志性的巨大LOGO在夜幕中熠熠生辉，六十六层的高度在璀璨的都市霓虹中依旧显得鹤立鸡群，冰冷而遥远。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后，某个特定的位置，此刻或许依旧亮着灯？
那个给她橙子、又反常地让她提前下班的男人，还在里面吗？他冰冷的心跳，是否依旧规律如常？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地闯入脑海，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关切。
她摇了摇头，甩掉这些纷乱的思绪，转身汇入灯火阑珊的归家人潮。帆布包里，那个沉甸甸的橙子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散发着温暖而持久的、阳光的味道。
